“这画是什么意思？”常枫坐在北江分局的审讯室，接过沈翊递来的一幅画像询问道。
“想跟你讲一个故事”沈翊语气温和道“希腊神话中，有一个传说，相传天上众神失和，世界面临灾难的边缘，在这个危急的关头，一位白袍金冠的女神，忽然挺身而出”
“担起了调停和审判的重任，她一手持着天平，一手持着利剑，以布条蒙眼，天平代表了选择，利剑代表着审判，蒙眼象征着正义，她就是被后世尊称为正义女神的忒弥斯”
“你托举的背影，和这位蒙上双眼的女神很像，悬崖是你的利剑，路牌象征着选择的天平，当年，你出于心里的正义，选择了救人，你妹妹却因此跌落山崖，这就是促使你成为一个，所谓审判者的初始动机”
“沈警官，你们当警察的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突然离开”常枫的左眼流出一滴眼泪“没有原因，找不到答案时，我周围人都会告诉我，是天意，是命数”
“小娟的命数，可能就到八岁，她就该走了，没有登山队，她也可能因为其他事情走了，我自己选择不追究这件事情，有错吗？”
“这不是什么天意，是因为当年那些登山者的一意孤行，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沈翊神色认真道“而且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着你去搜救妹妹”
“你仇恨他们，因为妹妹的死，已经成为你心里永远过不去的死结，所以你开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审判者”
“你要惩罚那些只顾自己生死，不管他人死活的人，你处心积虑去设立了这样一个选择机制，你要让那些自私的人，去给小娟陪葬”
“你和她给我的回答不一样”常枫忽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什么？”沈翊皱眉“她说了什么？”
“我后来经常恍惚，是不是我救了妹妹，而掉下山的是我，是我死了”常枫并没有着急回答沈翊的问题“所以我才会像黄泉路上的亡魂鬼，一直一直在山里打转，我恨那些自私的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什么的都是虚假的，我们所面对的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罢了，既然选择了，就要一条路走下去，无论途中你看到了什么，或者是经历了什么，都要坚定走下去”
杜城双手抱胸，站在审讯室玻璃外的房间里听着常枫的话。
“城队”李晗突然抱着一个盒子走进房间“这是在常枫家里找到的，没有放在那个遗物行李箱里”
杜城拿起盒子里的一个身份证，上面赫然是张思静的身份信息，而常枫也确实说过自己不认识对方“张思静？”
“里面有她的手机，还有一封遗书”李晗点点头“说而立之年，不堪家庭逼婚压力，所以决定自杀”
“尽快破解手机里的信息”杜城说完，拿着张思静的身份证到里面的审讯室“我们在你家里发现了张思静的身份证，我之前问你有没有见过她，你说没有，她人在哪儿？”
“你们不是都知道吗？”常枫皱眉看向逼问自己的杜城，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哦，原来没和你们说啊，她死了，我杀了”
“事已至此，我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工作”沈翊还记得邱语微说过常枫只杀过一个人，而断崖底下也没有张思静的尸首，所以对方肯定还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她还活着是不是？”
常枫盯着沈翊看了几秒钟，但是依旧没有说话。
忽然沈翊的手机响了一声，是邱语微发来的消息，点开之后正是张思静现在所处的位置。
沈翊把手机的内容展示给杜城看，两人彼此对视一眼。
“我们已经知道张思静现在的位置了，你继续隐瞒真相对你没有一点儿好处”杜城说道。
“是吗？”常枫也没有怀疑杜城说的话“但是我不建议你们去打扰她的生活，她不想回家，而且她现在过得挺好的不是吗？”
“她回不回家，谁说的都不算”杜城说道“决定权在她自己，经历这件事，或许一切都会有改变”
“也对”常枫点点头，他突然说道“对了，沈警官，你之前给我确认的那幅画像，其实你有一点画错了”
“哪里？”沈翊笔下绘画的动作一停，抬眼询问常枫道。
“小娟的眼睛，要更亮一点，像星星一样”常枫的眼睛略微睁大，明显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你的笔能还原样貌，却无法还原她原原本本的神态，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沈警官，是你让我再一次看见了小娟，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沈翊沉默不语，少见地用橡皮擦了擦自己笔下的画，然后根据自己记忆中邱语微的眼神重新修改，很快他把画像递给常枫辨认“这样对了吗？”
常枫的双眼瞬间睁大，瞳孔里仿佛映着亦悲亦喜的光芒，整个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双眼终究是落下泪来，他的嘴角细微地抽搐几下“是...是小娟，没错了，就是她，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微微和我说，你看她的眼神，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一样”沈翊说道“一开始我想不明白，你的妹妹和她到底有哪里相似，现在我知道了，我想或许是眼神吧，儿童的眼神往往是澄澈明亮的”
“一开始见她的时候，可能确实有一瞬间认错了人，要是小娟能平安长大，或许也会和她一样吧？”常枫擦干眼泪说道“不过她不是小娟，我的小娟她回不来了，她们是两个人，这点我不会弄错的”
“以恶制恶，到最后发现惩罚的还是你自己，但好在你的内心，没有完全被邪恶吞噬，最终你的灵魂还是能被救赎”沈翊语气依旧温和道。
“救赎...”常枫神情思索，他垂下眼眸不知道脑海中想到了什么，嘴角也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杜城下班的时候路过沈翊的办公室，见里面还亮着灯，于是主动过去询问“这么晚还不回去？”
“我还有些东西没弄完”沈翊回答道，他观察着自己贴在墙上的画作，想到自己通过常枫的‘画’判断出对方有问题“绘画可以表达很多东西，空气、声音、气味、情绪，都可以通过颜色来表达”
“人的内心也可以，行为是心理的外化，犯罪心理中的内外化，量变质变，和自我的防御机制，都有迹可循，体现在犯罪分子的成长轨迹，社交行为中，也投射在他们的全部生活里”
“你最近是不是又没睡好？”杜城皱眉，一脸严肃道“小红裙是不是又来找你了？”
“所以我就在想”沈翊抿唇继续说道“如果，我能通过绘画和色彩，表达出这些，掌握犯罪人格，那说不定以后我就能提前预判未发生的案件...”
“沈翊”杜城忍不住打断沈翊的话“事情已经过去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很多时候痛苦，都是被自己逼出来的”
杜城拍了拍沈翊的肩膀“之前和语微聊天的时候，她也有想要休息一段时间的意思，趁着这个机会你们俩多待一会儿，你不是打算求婚了吗？案子固然很重要，你的人生大事也重要”
沈翊没有作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骑车返回家里，打开门的时候却惊喜地看到邱语微就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微微”
“沈翊，你回来了”邱语微把怀中的晓玄放在沙发上，起身走到门口。
沈翊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的惊喜，随即快步向前，双手自然而然地张开环住邱语微的腰身，脸颊也贴着爱人的脸颊。
邱语微拍了拍沈翊的后背以示安抚“今天回来得好晚，常枫哥的案子不好处理吗？”
“还差一点收尾工作，应该很快就结束了”沈翊双手握住邱语微的肩膀，眉头微挑看着对方说道“微微你来找我，只是为了问别人的事情吗？”
“...倒也不是”邱语微目光飘忽一瞬。
沈翊看出来邱语微的反应，不过他也没再追问什么，总之人现在在自己身边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他注意到桌子上放着的水果说道“最近想吃车厘子了？”
“之前去国外的时候，偶然参观了那边的园区，觉得味道挺好的，正好他们在国内也有出口，就买了一些给你尝尝”邱语微回头去拿自己买的车厘子。
“那我拿去洗洗，微微你坐在沙发上等我就好，或者是你想看一看房间布局也可以”沈翊从邱语微手里接过水果说道。
不得不说，沈翊搬家后换的新房子要宽敞很多，风格也换成工业风，颜色也从之前的暖色调居多，变成了主色系黑白灰三色。
“怎么样？”沈翊悄无声息地靠近，双手缓缓绕过邱语微的腰间，从背后温柔地将人抱住。
“这里隔音挺好的，很安静”邱语微完全没听到沈翊的脚步声，毫无防备地被人抱住，倒是吓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确实”沈翊吻了吻邱语微的脸颊，手臂圈住她的腰，带着人转了一个圈“走吧，微微，过去吃水果”
沈翊把手环在邱语微腰上，另一只手拿起车厘子递到她嘴边，沈翊神色温柔地注视着邱语微，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微笑，看起来心情相当放松愉悦的样子。
“我是买来给你吃的”在被沈翊喂了几颗车厘子之后，邱语微偏过头拒绝对方的投喂行为。
“甜吗？”沈翊把车厘子放回去，笑眯眯地询问道。
邱语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也对，那我尝尝”沈翊把邱语微压在沙发上，上扬的嘴唇吻上对方的唇瓣，轻柔地以舌尖描绘她的唇形，舌尖品尝到一点甜味，于是顺着张开的唇缝探进去，试图寻找更多的甘甜。
邱语微把手搭在沈翊的肩膀上，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想要推开对方的身体。
“不舒服？我弄疼你了？”沈翊感受到推力，于是自觉撤开身体，询问似的看向邱语微说道。
“没有”邱语微抿唇，纤长的手指拿起一颗车厘子，同样递到沈翊嘴边“你还没吃水果”
“我刚才吃了的”沈翊轻笑，似是没想到邱语微会这么‘执着’，不过，女朋友投喂的食物不吃白不吃，沈翊张嘴吃掉邱语微递来的车厘子，香甜的气息在唇齿间蔓延开“确实很甜”
“谢谢，微微”沈翊见邱语微盯着自己突然发起呆来，内心有被对方有些懵的表情可爱到，忍不住又把人搂在怀里。
五感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无比安心与满足的感觉，沈翊低头，嘴唇在邱语微眉心留下一个眷恋的吻。
虽然内心到现在都没有对之前的怀疑思考出一个答案来，沈翊是第一个接纳她秘密的人，在邱语微心中自然有着相当的地位，但是这种感情到底是爱情还是感动，这一点确实有待商榷。
即便如此，邱语微还是忍不住沉沦在沈翊温暖的怀抱中，鼻尖是熟悉的气息，她轻轻闭上眼睛，抬手抱住沈翊的腰，感受着从他胸膛传来的温暖与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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