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宋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邱语微,他立刻迎上去。
又想到自己刚为了查案,结果被人发现,于是跳了船,现在身上湿漉漉的,难免沾染寒气,于是宋墨克制地保持住距离“你怎么过来了?”
“梦到你受伤了,所以过来瞧瞧”邱语微随口解释道。
“原来夫人是担心我”宋墨勾起嘴角,心底不由自主地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没有过问邱语微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你受伤了”邱语微注意到宋墨手臂处布料的血色。
“一点擦伤,很快就好了,夫人无需担忧”宋墨下意识侧身,姑且算是遮了遮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擦伤可不会流这么多血”邱语微不赞同地看向宋墨,她四处望了望,前面就是河流,所以附近自然不缺树枝“你衣服湿了,我去寻些木头,不然衣服上的水会感染伤口的”
“我去吧,夫人”宋墨看到面前乌漆麻黑的树林子,他自然不放心邱语微单独过去,黑灯瞎火的,万一划到了怎么办“我这只手又没事”
“你身上是湿的,水蹭在木头上不好生火,我去就行了”邱语微意有所指望向宋墨还在滴水的衣摆以及袖口“你要是有力气,就先把衣服上的水拧一拧吧,到时候还更容易暖干些”
“但是...”宋墨还是不放心让邱语微只身前去。
“给我一盏茶时间”邱语微不想继续在这里耽误时间,她抬眼紧紧盯着宋墨的眼睛说道“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我等你,不过树林里视线不好,注意安全”宋墨没再坚持,顺从地应声道。
“知道了”邱语微应了一声。
虽然宋墨隐隐有猜到邱语微的特殊,不过他不知道,其实对她而言,没人的地方才最安全。
邱语微估算的刚刚好,正好在一盏茶时间内回来了,她手里整整齐齐抱着一捆木头。
“夫人好生厉害”宋墨笑盈盈地从邱语微手里接过木头。
“……”邱语微沉默地望了一眼宋墨,她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只觉得对方是不是有些太喜欢捧场了?
宋墨好像也意识到了邱语微的沉默,自觉开始生火。
“我带了药膏,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邱语微从袖口拿出药膏,以及用来包裹伤口的细布。
这里宋墨倒是没再说自己来,动作利索地解开上衣。
一条长约七公分的口子横在肩膀上,并且还在不断往外渗血,看着确实是有些骇人。
邱语微先是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随即擦干净手指,用指腹沾去一点药膏,轻轻涂在宋墨肩膀上的血痕上。
按理说一般人受了这样的伤,在涂药时伤口处的肌肉下意识绷紧是正常现象,但是邱语微注意到宋墨好像没有这种生理反应。
‘是因为习惯了吗?还是伤口的疼痛不到他本人不能承受的阈值?’邱语微垂眸猜想着。
“是不是吓到夫人了?”宋墨见邱语微一直沉默,轻声开口询问道。
“什么?”邱语微眼神迷茫地抬起头望着宋墨,这里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吗?
“是我想错了”宋墨低头浅笑,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伤口吓到邱语微了,不过想想也是,对方早就给自己涂过药了,又怎么会害怕呢。
“案子查得怎么样了?”邱语微没理会刚才的小插曲。
“已经有眉目了,相信明天就有结果”明明应该是好事,但是宋墨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那就好”虽然邱语微明知宋墨的追查没有任何结果,但是总归要让对方自己触触霉头,不然他不知道这样做是无用的。
左右现在已经处理好宋墨身上的伤口,邱语微往旁边坐了坐,双手抱膝,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看着很乖的样子。
“夫人不冷吗?”宋墨望着自己面前的火堆,暗戳戳提醒邱语微往自己这边靠一靠。
“不冷”邱语微动作不变,甚至眼睫都没有抬一下,回复了两个字后,继续保持沉默。
“嘶”宋墨见状搓了搓自己光裸的手臂。
果不其然,邱语微的目光一下子就望了过来“你冷了?我去添些木头”
“不用”宋墨及时拉住邱语微的手腕“夫人能靠我近些吗?两个人还暖和些”
邱语微闻言靠了过去,她想到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心里稍稍有些郁闷,怎么到了宋墨这边,自己就成一个‘暖手炉’似的。
宋墨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算是摸清该怎么和邱语微亲近了,眼睛眯起来,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夫人。
“你的东西抵到我了”邱语微突然开口。
“啊?”宋墨身体一抖,顿时给自己闹了个红脸。
邱语微抬手把宋墨腰间别着的两把刀卸下来。
“啊...是这个啊”宋墨有些尴尬,他望着邱语微琥珀色的明亮眼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避开视线,不好意思和妻子对视“抱歉”
“刀不错”邱语微低头望着手上的两把刀评价道。
“那又能如何”宋墨自嘲一笑“明明亲自打造了剑,又嫌剑的锋芒太盛,岂不可笑?”
“杀人的是剑,保护的是刃,但它们的作用本身就是类似的,只是被人为赋予象征意义”邱语微回头对宋墨说道“你习惯或者喜欢什么,就使用什么武器,若是不喜欢刀,就保存好,找机会还回去是了”
“说得对,和刀剑本身并无关系,只看拥有者如何使用”宋墨笑了笑,抬手想触碰邱语微耳边的碎发。
邱语微下意识避开宋墨的手,只是疑惑地盯着对方。
“……”宋墨的动作一僵,他缓慢地收回手,脸上继而扬起一个笑容“夫人的头发乱了”
“谢谢”邱语微把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既然你现在没什么大碍,那我...”
邱语微话音未落,宋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高声说道“夫人!”
宋墨轻咳两声,随后降低了音量“天色已晚,一路上鞍马劳顿,想必已经累了吧?我带夫人去休息,再去准备些点心,你觉得怎么样?”
“嗯”邱语微觉得,自己再多留一天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带宋墨一起回去,母亲还高兴些“那就明...”
“草莓酥山,听闻甜而不腻,并且只福亭独一份,很多人慕名前来,不知夫人有兴趣尝尝吗?”宋墨又补充道。
“好”邱语微答应道,也没再说要离开的话了。
正如宋墨计划的那般,杀害定国公的凶手果然出现了,而他对此早有准备,见敌人出现,早早埋伏好的定国军顿时制止住这群死士。
“我知道你们没打算活着回去”宋墨俯视着被压跪在地上的死士们,他确实是恨他们杀害自己的舅舅的,但是命令他们的人另有其人,他必须把幕后主使找出来“但活着总比生不如死强”
底下无一人发言。
“好,都是轻死重义的铁汉”宋墨一点儿也不着急,撬开一个人的嘴难,但是撬开一群人的嘴很容易“可你们的父母、妻儿,也能如此铁骨铮铮吗?”
“找不到你们的主子,难道,还找不到你们的家人吗?”宋墨深知恩威并施的道理。
陆争适时开口“我们少帅恩怨分明,定国公之死,你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的棋子,眼下被我们活捉,想想你们主子会怎么处置你们家人?”
“说出主谋,我来保你们的长亲儿女,恩山义海,再造之恩”宋墨声音铿锵有力“我宋墨,给得起!”
“我女儿才四岁...”已经有人被说动了“我...我说,我说!”
“说吧”宋墨闻言走到那人面前。
众人耳边突然传来马蹄,以及木轮的声音。
“汪公公”宋墨走过去和汪公公汇报解释“这些人都是登船杀人的死士,已经松口了,只待连夜审问,必能吐露出真相”
“世子智勇无双,有劳了”汪公公神色复杂地望着周围的死士,他似是叹出一口气“请世子随老奴同去臬台衙门细审,记下口供才算稳妥”
“自然”宋墨收了刀“陆鸣”
“在!”陆鸣应声。
“交人”宋墨略微颔首道。
“收刀!”随着一声令下,定国军所有人不再控制这群死士,转而让汪公公带来的侍卫代劳押送。
就在宋墨带着手下将士往前走之际,身后却陡然传来刀刃划破血肉,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
“汪渊你敢!”宋墨顿时抽出刀指向汪公公,他拿剑的手第一次不稳起来“你在做什么!”
汪公公则是不疾不徐地拿出一份圣旨宣读“业已查明,定国公及其亲族兼党擅专,阖族男子流放,女子放归祖宅,定国公之死为丁谓一人所为,此即结案”
“你们是来杀人灭口的!”宋墨瞬间明白了,他的眼眶内泛起红色。
“英国公府宋墨”然而汪公公的诏书仍然没有念完“阻碍公干,责令返京,钦此”
宋墨一刀将圣旨劈落,锋利的剑直直怼向汪公公“汪公公一言一行皆出自陛下,陛下明知定国公死有隐情,为何...为何要杀掉这些人证?为何要将这些真相掩盖?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不愿示人!”
“老奴深受皇恩,这条命从来都不是自个儿的”汪公公面对宋墨带着血腥气的刀刃仍然没有露怯求饶“世子想要泄愤,动手就是”
“可世子还想追根究底,只怕不光蒋家,就连你们宋家,和这些一再抗旨的定国军精锐,皆难活命,但世子夫人身份特殊,届时陛下只能替她另谋良人”
宋墨望着周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又听到汪渊意有所指的忠告,他最终还是收了刀“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汪公公摇了摇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世子,咱家没得选,可你还有”
宋墨不愿相信汪公公话中的意思,他望着满地的尸体,只觉得自己站都站不住了。
“起来!”陆鸣试图唤醒已经没有气息的死士们“我们大帅一生戎马护国,凭什么蒙冤而死!受此污名!”
是啊,凭什么?
宋墨也想不明白这一点,他身体摇摇晃晃地对着曾经躺着大帅尸体的船舶跪下,觉得自己愧对于舅舅蒋梅荪的在天之灵。
“宋墨”出乎众人预料的,本该在客栈休息的邱语微,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直到她出声之前,都奇异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夫人”宋墨眼眶泛红,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哀伤,声音也发着颤,仿佛每一个呼吸都伴随着心碎的痛楚。
“跟我回去吧”邱语微垂眸望着宋墨,她身后迎着月光,仿佛从天而降的神女一般,神色悲悯,面带圣洁。
她想擦去宋墨脸上的泪珠,抬手却意外接住了对方脸上自眼睑落下的泪珠,滚烫的温度甚至让邱语微感到灼烧之感“你想要真相,回去便知”
“什么?”宋墨悲戚的眼神中流露出希冀之色,他紧紧盯着邱语微的表情,似乎想要确认对方说的话是真实的。
“母亲他们...”邱语微收回手,但是握住了掌心的泪水,转身背对着宋墨说道“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