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悟空,停一刻!此刻他神识里还未化完悟空千百年的记忆,我们先称他几章甄宝玉。
那甄宝玉,在明堂上被点中了状元。
皇帝给他写了赐婚的圣旨,且因为林黛玉是元妃之表妹,与自己也多少有点亲缘,且早有耳闻,甄家父母给他儿子带了大笔彩礼来京都殿试,所幸好事做到底,又就派了一干人等给他充个排面,由大内公公拿了圣旨带他去荣国府求亲。
是以,这一日,甄宝玉,红衣金冠,兴高采烈地坐着高头大马,带了一条街的彩礼由公公带着去提亲。
来到荣国府,刚好赶上朝臣将要下朝,于是公公让一干担彩礼的绕着荣国府围成一圈站着,莫要挡了朝臣回家的门,这彩礼不多不少满满堆在担子里刚好绕了荣国府方方圆圆一整圈。公公见了也是感慨了一声:甄家父母真是爱子如命,他儿子考试考到何处,就在何处新办一处宅子,一是为放着这些东西,一是为他儿子省出闲心,专心读书。如今他们儿子倒是争气,今日终是将这堆东西带到这荣国府了!
甄宝玉望着公公呆愣,没大没小的上去就用手肘推他:“公公,如今我们到黛玉家里了,你快给我去宣旨呀!”
公公回过神,也记得明堂上皇帝对这状元公颇赏识的神色,不敢怠慢,慌慌应了一声:“好,好,状元公莫急!这就宣旨!”又忙忙地走了一遍宣旨的流程,那贾政还未下朝,贾家能听旨的只有那几位诰命夫人,于是今日贾家堂上是如此场景:
几位诰命夫人对门跪着,宣旨公公身后,甄宝玉笑意盈盈的站着,贾府上下爱闹事儿的丫鬟,小厮,妈妈,婆婆,都往厅里瞧着。几位夫人觉得这旨该是黛玉来接,于是问了公公,公公也觉得该是如此。于是几位夫人同公公依次落座,请了丫鬟去后院叫来黛玉接旨,且有个好事儿的小厮,也匆匆跟着她到后院给贾宝玉报信儿……
再说贾府上下的仆人们见了甄宝玉的反应,要不是他身边站这公公,他们都要以为宝二爷想开了,弃了大观园,避开莺莺燕燕,考了状元回家呢!以前甄家在仕途打拼时也与贾家结过亲,所以这二人有相似处也是正常,但世间能有这般相象的还是少数:你看那中秋月之貌,春晓花之色,水墨画之眉眼,定是如宝二爷一般,怒目也含笑呢!
下人们都这般想,那诰命夫人里的王熙凤也由此想着另一番事:也不算别的,也是今天这桩事,甄宝玉与林黛玉的亲事。其实这甄宝玉三年来带着彩礼考功名一事,是走到哪传到哪,他身边还跟了个甄家的老妈子,前几月也来过贾府,提到过这回事,这些日子她也在想给林黛玉说门亲,中意对象也是甄宝玉。只因林黛玉嫁了他,那薛宝钗便能嫁给贾宝玉,原本是想要在宝黛二人跟前互相骗着给成了这两桩亲事,没成想,这甄宝玉竟如此张扬着来府里提亲!这便好,她乐得不必做恶人了……
王熙凤这般想着,那黛玉就进了门,抬眼看了厅上的一切,又双眉紧蹙,眼含秋露,弱柳扶风地进来,一一行了礼,又娇花照水地要跪了听旨。甄宝玉见此,忙上去扶了她要跪的身子,心疼不已,求了公公:“公公,你那圣旨已宣过一遍了,便不要让她跪了接旨,直接给她吧!”
公公常年在宫里,鲜少见这么情深的,见之感然:“那便如状元公的意罢!是老奴今日累了。”说着装了肢体僵累的模样,将圣旨递给林黛玉。
林黛玉却低头不肯接,也不敢言语,甄宝玉见状不解,劝道:“黛玉,我为你,日夜苦读整整三年,考取功名,如今一朝及第,当即请了圣意来娶你,你为何不接圣旨?”
林黛玉此刻,心里自然是装着宝玉,不过这宝玉姓贾不姓甄。她听着一般无二的声音,看着一般无二的脸庞,心知面前宝玉不是心里的宝玉,缘何能接圣旨呢?她该说什么?又能怎么说?
甄宝玉见她踌躇不决,也不好让公公递着圣旨的手多抬,赶紧自己拿了圣旨,就往林黛玉怀里塞。直逼的黛玉连连后退,双手推拒,实在烦怒,眼眸通红抬了头,泪水沁在眼眶,抽泣道:“你是宝玉,却不是我的宝玉,我对你无情,你何必累我到这个地步?”
甄宝玉闻言心里霎时清明起来,以往大圣教绛珠的记忆一时里也忆了起来,自然也想起神瑛侍者化的贾宝玉枉负黛玉一片情的旧事,一时里心神激荡,忙找了椅子落座休息下来。
恰逢此时,那贾宝玉也刚好进来厅堂,看了这一幕,扶起林黛玉,指着甄宝玉便骂:“你这何处来的登徒子!如此侮辱我表妹!”
“我是金陵甄宝玉,请了圣旨来娶姑苏林黛玉,和何谈侮辱?”甄宝玉看着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一张脸,难过也难怪道。心里又道:你还知道这是你表妹?既知是表妹又缘何要多生情?既是多生情又缘何要弃真情,负真意?
“什么?”贾宝玉听了也是震惊连连,这人怎么可以求娶他的林妹妹?还是圣上赐婚?但他却是少年心性,只会大动肝火,挥拳上来就要打甄宝玉。
甄宝玉此刻先是神魂激荡,又是忧思忧虑难解,分了心神难回灵台,躲不堪躲,生生受了贾宝玉这一拳。
而贾宝玉见此得了志气,又要挥拳,周遭人都是贾府的,自然不上来拉,只有那公公拉着甄宝玉四处躲着,怕伤了这新科状元!
正是厅堂混乱时,巧巧是贾政打马下朝回府入厅这一刻,公公眼也个是尖的,见了贾政,忙带着甄宝玉往他身后躲。又是巧巧这一刻,贾宝玉一拳没收住,正正当当的打在贾政,他亲爹爹的鼻头上,准头够的十足十!
贾政见此,大喝一声:“逆子!”他今日下朝便听了那甄宝玉如何得圣上赏识,如何得了赐婚圣旨,如何风光的来到贾府求亲,一路上思及自己家的这个宝玉,从小到大都是劣质难琢,忧了一路,恨了一路,不甘了一路,凭什么他就养不出一个甄宝玉?刚回家,入了厅堂,又经历这一遭,那忧恨与不甘团作一团化了怒,也不再请什么家法,拖了朝靴就往贾宝玉身上砸。又思及还有公公与甄宝玉在,穿这仅剩的一只朝靴,堪堪维持着一家之主的风度,语气稳稳难提惬意道:“本官回来晚了,家里无人做主,惊扰了公公与状元郎,那圣旨我替侄女儿接了,甄公子,这就回去备办婚礼吧!”
公公闻言,知道这事儿贾政作了主,那林黛玉再是有别个宝玉,也要嫁自己手里拉着的甄宝玉,于是不管刚才如何荒唐,优雅而客气的辞了别。一边留着心眼带了圣旨,一边好生安慰劝说着甄宝玉,送了他回爹娘在京都给他置办的宅子里……
回来这贾府混乱的厅堂里,贾政周身一团黑气,贾宝玉从小被他爹打到大,但是此情此景,再不求他爹,他是会真的失了林妹妹,于是跪上前去苦苦哀求道:“爹爹,我也要娶林妹妹,你莫要将她嫁给甄宝玉!”
贾政怒目圆瞪他,恨其何故不争道:“甄宝玉三年前就到姑苏给林如海求了亲,三年里又苦苦求学一朝状元及第,皇帝都颇为赏识赐了婚。你看看人家,再比比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这侄女儿凭什么嫁给你这么个不学无术,拈花惹草,日日苦情困在大观园里的废物呢?”
贾宝玉往年不听话多是挨一顿打,他爹从不跟他啰嗦这么多,如此一趟,怕是真的很严重。是了,他从小生在富贵窝里,香粉堆儿里,从来视功名仕途为粪土,自己心里也清楚,与这世道逆着走,会有一天得报应。只是没想到,这报应是这么早来!来的是要取他心肝儿肝儿上的林妹妹!思及此,虽是想的通,也免不了生着恨,恨自己,也恨这世道,上头还有他爹爹,恨得又怒不得,生生憋得他晕了过去………
再说这林黛玉,那日厅堂大乱后,她也病倒在床,再没见过贾宝玉,王熙凤却日日来劝她,一道是甄宝玉家世好,只一个独子,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不必受气,二道是两个宝玉如此像,那甄宝玉却是个强运有仕途的,跟了他就是个官太太,一生不事苦劳,三道是甄宝玉人品能力比自己家的宝玉强了不知哪里去了,甚至不必思虑同人共事一夫。如此福气多多,何必执着顽石不择良玉?何必弃着深情抗着皇命呢?
林黛玉连连听了几日,这日一见王熙凤来,便思悠悠也恨悠悠,气息无力又绵长道:“二嫂嫂,我嫁那金陵甄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