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开口问:“元烛,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他朝我走近了一些,利落地扯下正门的纸符,毫不忌讳。
经过风吹日晒,纸符质地薄脆,在他的指缝纷纷滑落。
“对失去至亲的人来说,无从得知真相,只能将鬼神当做内心的寄寓。”
在我的注视下,他淡淡开口,于是所有邪异与妖诡在他轻描淡写的话里不战而败,溃不成军。
“而与此无关的人,只享受传言带来的刺激,真相如何,无关紧要。至于幕后指使,或许是不希望世人得知真相,于是顺水推舟,让怪力乱神为自己掩盖罪行。”
他平淡的话语像是一阵清风,胸口的不适被一阵梅香驱散。
我也像他一样伸出手,触摸墙壁上的一片血红,掌心只需轻轻施压,干裂的涂料便如雪花般簌簌剥落,消散在空中。
所谓的“封印”与“阻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我偏过头,对上他略带赞许的眼睛,握住他的手说:“……那我们就来找出这个真相吧!”
第二道门开启,手电筒照亮室内光景的瞬间,我们凝滞在原地。
在车上翻阅相关资料时,我对即将面临的惨烈景象已经有所预料。
可眼前的惨烈景象,却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数不清的尸骨堆叠在一起,如榫卯般紧密切合,像织密的毯子铺了一层又一层。
光是看到这幅悚然的情景,就完全能够想见这些剧院观众曾经历了怎样漫长的痛苦。
但现在为了前行,我们必须踏过脚下的障碍——这些曾经鲜活的人们。
我们缓慢挪步,尽量在密密麻麻的尸首中寻找可以落脚的空隙。
手电筒的光束落在墙壁上,映亮成片的深刻划痕。
那是在濒死恐惧之下,指甲留下的抓痕。
沉默的尸骨与痕迹在诉说着,他们曾被什么追赶,最终永远困在了这里。
元烛始终沉默地走在我身前,他放慢步子,让我踩住他的脚印。
目之所及的视野里,他的背影像幽暗树林中的指向标,让我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缓缓平稳。
只有我们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
短短的廊道,我们却如履薄冰般走了许久,直到拐角处,才踏上平坦的地板。
我正准备松一口气,又被两副交叠的尸骨惊出一身冷汗。
元烛蹲下身,检查着面前的遗骸。
从骨骼年龄判断,他们约莫五十余岁,那位女士的中指上,还挂着一枚戒指。
这也许是一对老夫妇。
在厄运来临的瞬间,丈夫竭力将妻子护在身后,试图在绝望里为她撑起方寸天地他的手臂仅存枯骨,却仍维持着支撑的动作。
一枚与女士戒指配对的男士戒指落在角落里,像一曲沉默的哀歌。
年轻掌权人的背脊一向笔直挺拔,却为了一对素昧平生的夫妻,弯下腰拾起戒指。
他垂下眼,将戒指小心放进那位女士的掌心。
那张向来冷厉的脸上,我竟看出了一丝柔和与慈悯。
元烛他,似乎敬重世上所有忠贞不渝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