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诗雯，陈梦

决赛场馆的穹顶像倒扣的水晶碗，追光灯随着乒乓球的轨迹游走，在阿九汗湿的额角碎成星子。她刚打完最后一个球，反手拧拉斜线得分时，前排观众席突然爆发出一阵格外清亮的欢呼：“阿九！漂亮！”

比赛结束阿九和对手，裁判依次握手。阿九蹲在运动包前，把汗湿的护腕、发带和印着号码的球衣一件件塞进运动包。没有教练跟着的日子，她的包总是格外沉，除了装备还多了台旧款的DVD机，黑色外壳上贴着她用马克笔涂的小星星——那是她的移动复盘室，每次比赛后都要对着屏幕一帧帧慢放，看自己击球时手腕有没有甩直，步法有没有到位。

“你看你看，是阿九！” 不远处传来压低的女声，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阿九手指顿了顿，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她没回头，只是竖起耳朵听着，假装专心对付那个顽固的拉链头。

“我想抱她一下……” 另一个声音更轻，带着点犹豫，“她刚打完比赛会不会很累啊？”

“你试一试呀！” 同伴推着她往前，“你叫她嘛，不然她收拾完就要走了，你看她包都快塞满了。”

阿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她偷偷勾了勾嘴角，故意放慢了收拾的动作，把水瓶在包里挪来挪去，耳朵却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那两句对话。“没想到还有属于自己的球迷”——这个念头像颗小火星，在她心里悄悄燃起来，照亮了独自录像复盘时那些有点闷的时刻。她能想象出那个球迷紧张的样子，或许正攥着手机，指尖都在发抖。

金属拉链终于“刺啦”一声拉到头，阿九站起身，拍了拍包上的灰。她看到两个女孩站在观众席几步开外，其中一个红着脸往同伴身后躲，手机镜头却直直对着她。旁边的伙伴还在小声催：“她收拾好了，你再不开口她真走了！”

阿九看着那个想抱又不敢的姑娘，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她往前走了两步，在她们面前站定，然后弯起眼睛，张开了手臂，声音带着刚打完比赛的微哑，却很温柔：“不是想抱我一下吗？”

“啊！” 那个球迷尖叫一声，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旁边的朋友眼疾手快帮她扶住，镜头却稳稳地对着她们。女孩几乎是扑进阿九怀里的，手臂有点用力，带着少女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激动。阿九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像雨后的青草。她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听到怀里闷闷的声音：“阿九你打得超棒！”

“谢谢你。” 阿九靠在她耳边说，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有点发烫。

抱了几秒钟，阿九松开手，对两个女孩笑了笑，正想说“我该走了”，却瞥见体育馆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

陈梦和刘诗雯。

她们靠在门框上，陈梦双手抱臂，眉头微微皱着，眼神像小狼崽似的盯着她；刘诗雯则歪着头，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手里转着钥匙圈，金属环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格外清晰。阿九心里“咯噔”一下，刚才被球迷拥抱的暖意瞬间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点心虚。

“姐姐们……” 她背着包，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挪过去。

陈梦没说话，直接转身往场外走，运动鞋在地板上踩出“咚咚”的声响，透着股明显的不高兴。刘诗雯跟在她身后，也没回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梦姐！枣姐！” 阿九赶紧追上去，一手拉住一个，“别生气嘛……”

三个人在体育馆外的台阶上停下。夏夜的风带着点热气，吹得阿九额前的碎发乱飘。她看看陈梦紧绷的侧脸，又看看刘诗雯故意扭向一边的肩膀，心里那点心虚变成了着急。

“我错了我错了，” 她摇着陈梦的胳膊，又去拽刘诗雯的袖子，“刚才看到球迷太激动了，忘了你们还在等我……”

陈梦终于转过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醋意，像拧开了一瓶酸梅汤：“呵，阿九啊，都舍得抱小球迷了，就是不抱自己的两个姐姐？我们在门口等了你十分钟，你倒好，跟人家抱得难舍难分。”

刘诗雯也跟着搭腔，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假装委屈：“是啊是啊，真是令人伤心哦，早知道我们也举个牌子说‘想抱阿九’了。”

阿九看着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她知道她们不是真的生气，是心疼她打完比赛还被围着，又带着点被冷落的小情绪。这两个姐姐，总是这样，把关心藏在假装的“计较”里。

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封闭训练基地的事。那天她加练到很晚，累得趴在球台上不想动，陈梦就是这样板着脸走过来，把一瓶温好的牛奶塞到她手里，嘴上说着“磨磨蹭蹭干什么，想饿死自己啊”，手却悄悄帮她按了按僵硬的肩膀。还有一次她比赛输了，躲在更衣室哭，是刘诗雯轻轻推开门，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一颗剥了糖纸的橘子糖塞进她嘴里，然后坐在旁边，慢慢给她讲自己第一次参加世锦赛时紧张到把球拍掉地上的糗事。

“好啦好啦，” 阿九松开她们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张开双臂，先看向陈梦，“梦姐，抱抱。”

陈梦哼了一声，别扭地往前一步，轻轻抱了她一下，手臂却没用力。阿九知道她还在“装酷”，便用尽全力回抱过去，把脸埋在她肩窝里：“梦姐最好了，刚才看到你们就想抱了，是我不好，让你们等久了。”

然后她转向刘诗雯，眼睛弯成了月牙：“枣姐，还有你，抱抱。”

刘诗雯这次没别扭，笑着抱了她，还拍了拍她的背：“知道你累啦，逗你玩呢。”

阿九却没松开，在她们怀里各蹭了蹭，然后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陈梦和刘诗雯的脸颊上各亲了一下。

“唔！” 陈梦的脸“唰”地红了，像被烫到一样往后躲了躲，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刘诗雯捂着脸颊，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你这孩子，越来越大胆了。”

“这样就不生气了吧？” 阿九仰着小脸，看着她们。

“勉勉强强原谅你了。” 陈梦故意拖长了声音，伸手揉了揉阿九的头发，把她的马尾揉得乱糟糟的。刘诗雯则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走啦，带你去吃宵夜，给你补补。”

三个人并肩走在夏夜的路上，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陈梦在讲刚才比赛里一个球的处理，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刘诗雯则问阿九刚才和球迷拥抱时在想什么，时不时被阿九的回答逗笑。阿九走在中间，听着她们的声音，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刚才独自收拾包时的那点落寞，早就被这两个姐姐的“醋意”和拥抱暖化了。

与此同时，体育馆外的角落里，那个和阿九拥抱的球迷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视频里，阿九主动张开手臂的样子清晰可见，阳光透过场馆的窗户洒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边。女孩编辑着抖音文案，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谁懂啊家人们！！刚才在体育馆遇到阿九了！！她打完比赛自己收拾东西，我跟朋友说想抱她，结果她听到了，主动走过来问‘不是想抱我一下吗’，然后就抱了我！！！她身上有淡淡汗水味，但是抱起来好暖啊呜呜呜。后来看到她被两个姐姐‘凶’，原来是陈梦和刘诗雯姐姐在等她，三个人闹别扭的样子也好可爱！最后阿九哄她们的时候亲了她们脸颊，我整个人磕疯了！！

我知道她现在还没有固定的教练，每次比赛都自己扛着摄像机去录视频复盘，但是她眼里的光从来没灭过。谁懂啊，阿九真的好温柔好努力啊。我祝愿她一定要在小白球的领域闪闪发光，就像今晚主动抱我的时候一样，成为很多人的光。”

发送成功。

女孩把手机塞进兜里，抬头看向阿九她们离开的方向，那里只剩下路灯温柔的光晕。而不远处，阿九正被陈梦和刘诗雯夹在中间，听着她们争论下一顿宵夜该吃火锅还是烤串，偶尔插句话，惹得两人同时“嫌弃”地看她一眼，然后又忍不住笑起来。

星光落在她们肩上，也落在阿九包里那台贴着小星星的DVD机上。那些独自复盘的夜晚，那些汗水浸透的球衣，那些来自陌生人的拥抱和姐姐们带着“醋意”的关心，都将成为她球拍挥动时，最坚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