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出角宫范围,确认再无他人视线,花黎脸上那抹温婉平和的笑意如面具般悄然卸下,只余下眉宇间一丝难以驱散的疲惫和沉静。
她立刻回自己的院落取出了雪莲,而后转向了宫门一处更为偏僻的侧门方向。
金泽早已等候在那里,牵着一匹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黑色骏马,马鞍行囊都已准备妥当。
他沉默地立于墙角的阴影里,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不起眼,却总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见花黎走来,金泽上前一步,将缰绳递上,目光快速而仔细地在她脸上扫过,捕捉到了那抹被极力掩饰的倦色。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关切也好,劝阻也罢,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低沉的:
金泽“一切已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沿途……请务必小心。”
他的声音里压着太多未竟之言,那份深藏的、几乎成为习惯的担忧,在眼底悄然流淌,却又被他死死按捺住。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花黎的性子。她决定的事,从无人能更改。而他所能做的,唯有在她身后,为她扫清尽可能多的障碍,并祈祷她平安归来。
花黎接过缰绳,指尖无意间触碰到金泽的手掌,能感觉到那瞬间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她抬眸,对上金泽迅速垂下的、掩藏着情绪的眼睛,心中了然。
花黎“放心,”
她的声音比平时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花黎“只是去寻一位故人办些私事,三日便回。宫门之内,若有异动,老规矩联系。”
金泽“是。”
金泽低声应道,退后一步,让开道路,头颅微垂,姿态恭谨,唯有紧握的拳心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花黎不再多言,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骏马便如同离弦之箭般,悄无声息地冲出了那扇极少开启的侧门,很快便消失在了宫门外蜿蜒的山道之中。
金泽站在原地,久久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马蹄声彻底消散在风里,才缓缓松开已然攥得发白的拳头,转身默默融入宫门的阴影之中。
……
宫门外的世界与宫门内的肃穆规整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旷野的自由与…危险的气息。
花黎策马疾驰了约莫半日,在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前勒停了马。
她警惕地四下观察片刻,方才下马,牵着马匹绕到庙后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前。
洞内早有准备。她迅速褪下身上那袭质料精良的天青色衣裙,换上了一身如火般炽烈的红衣。又从一个隐藏的暗格里取出一张雕刻着狰狞恶鬼形象的木质面具,和一项垂着黑纱的帷帽。
当她再次从山洞中走出时,周身气质已截然不同。那份温和、沉静悉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冷冽与危险。
红衣在荒山野岭的风中猎猎作响,恶鬼面具遮住了她所有的容貌情绪,只余下一双沉静却锐利得惊人的眼眸,在黑纱后若隐若现。
她翻身上马,再次启程。
这一次,她的目的地是数十里外的一座边陲小镇——三不管地带,消息汇集,鱼龙混杂,也是她与外界联系的据点之一。
入夜时分,小镇最大的那家兼营赌坊和酒馆的“忘忧栈”正是最喧闹的时候。
花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栈外,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在这里,奇装异服者比比皆是。
忘忧栈内人声鼎沸,酒气、汗味与赌徒们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喧闹而混沌的氛围。
花黎一身刺目的红衣,恶鬼面具下的目光冷冽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最里面一张不起眼的桌子。
那里,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斜倚着条凳,一条腿随意地踩在凳沿,另一条长腿伸展开,显得有些不羁。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藏蓝色劲装,衣领袖口处有些细微的磨损,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墨色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随性。
他的面容是极为俊朗的,眉目清晰,鼻梁高挺,唇形薄而分明,下颌线条流畅而分明。
若非那双总是滴溜溜转着、闪烁着精明算计光芒的桃花眼,以及此刻正皱着脸、一副肉痛无比的表情盯着桌上骰盅的模样,倒真像个落拓不羁的游侠。
燕九“哎哟喂!又输了!庄家你今天出老千了吧?”
他嚷嚷着,声音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却又故意拖长了调子,显得有几分痞气,
燕九“这壶‘秋露白’可是老子省吃俭用才弄来的!心都在滴血啊!”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把桌上那壶酒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一副生怕别人抢走的守财奴模样。
这便是燕九,是花黎往日执行任务时意外结交的朋友。
他是乞儿出生,意外才走上刺客一途。最大的特点就是爱财,爱酒。
花黎走近,用手指关节叩了叩桌面。
燕九“谁啊?没看小爷正……”
燕九不耐烦地抬头,话音却在看到那抹灼目的红和狰狞恶鬼面具时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噎住了,猛地坐直身体,那双总是滴溜溜转着算计光芒的桃花眼瞬间瞪圆,里面爆发出巨大的惊讶和一丝藏不住的、亮晶晶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