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逼仄。
林薇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单一的机械动作中失去了意义。只有掌心伤口一次次摩擦粗糙管壁带来的尖锐疼痛，和肺部火辣辣的灼烧感，提醒着她还活着。
她不敢停，只能依靠白芊芊提供的、仿佛烙印在脑海里的路线图，在错综复杂的管道迷宫中艰难前行。偶尔，头顶上方会传来模糊的车辆驶过声或人群的喧嚣，提示着她并未远离人间，只是坠入了其阴影之下。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空气也变得稍微流通了一些。
她奋力爬向光亮处，推开一个虚掩着的、锈蚀严重的铁箅子，挣扎着钻了出去。
眼前是一个堆满废弃建材和杂物的死角，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和尿臊的混合气味。她正处在两栋破旧居民楼之间的狭窄缝隙里，抬头只能看到一线灰蒙蒙的天空。
根据“地图”，这里已经是西区老商业区边缘，鱼龙混杂，管理混乱。
她成功了……暂时摆脱了第一轮追捕。
脱力的虚软感瞬间席卷而来，她瘫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汗水和管道里的污垢混合在一起，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她立刻检查自身。除了手掌的纱布再次被血和污物浸透，身上多了不少刮擦伤，似乎没有更严重的伤势。那部唯一的手机在爬行过程中似乎磕碰坏了，屏幕漆黑，无法开机。
真正的孤立无援。
她蜷缩在阴影里，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摩托车的轰鸣、还有模糊的争吵声，一切听起来混乱而……正常。
但这正常之下，杀机四伏。顾家的“清扫”程序已经启动，赏金令恐怕已经撒遍了这座城市见不得光的角落。她这张脸，虽然不算家喻户晓，但在某些圈子里，恐怕已经成了移动的黄金。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藏身点，处理伤口，然后……然后怎么办？联系白芊芊？她还有价值吗？那个女人真的会兑现那虚无缥缈的“合作”吗？
无数个问题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男人的喝骂声由远及近！
“妈的！那娘们肯定跑不远！分头找！”
“这边看看！那些破管子好多都通到这里！”
是顾家的人！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搜到了这片区域！
林薇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缩紧身体，尽可能地将自己藏进废弃建材的更深阴影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在巷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人在观察。
“……这破地方真能藏人？”
“少废话！上面下了死命令，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进去看看！”
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强光手电的男人走进了狭窄的巷道，光线在杂物堆间扫射。
林薇死死捂住嘴，感觉冷汗顺着脊柱滑落。完了！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只要再往前走几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一声巨响从巷道另一端传来！像是什么金属垃圾桶被撞倒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大骂：“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挡老子路？！滚开！”
走进巷子的两个男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手电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
“谁在那儿？！”
“过去看看！”
他们暂时放弃了对杂物堆的仔细搜查，快步向巷道另一端走去。
林薇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连滚带爬地从藏身处出来，猫着腰，像受惊的野猫一样，无声而迅速地冲向巷道的另一端——与那醉汉制造骚动的相反方向！
她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根本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跑！穿过堆满垃圾的后巷，绕过晾晒着破旧衣物的铁丝，钻进更狭窄、更昏暗的缝隙！
身后的呵斥声、醉汉的叫骂声和似乎起了冲突的打斗声混合在一起，渐渐被抛远。
她不知道那个醉汉是巧合还是……又一次“安排”。她已无力深思，只能凭借本能逃亡。
终于，她看到一个半地下室的窗户，窗栅栏锈蚀断裂了一根，露出一个可供人钻入的缝隙。窗户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是个废弃的储藏室。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重重摔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她瘫在地上，肺叶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浑身散了架一样疼痛，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嗡鸣。
外面追捕的声音似乎远去了。
她暂时……又安全了……片刻。
（镜头切换：某私人俱乐部密室）
顾琛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面前的威士忌一口未动。他脸上的潮红和颤抖已经基本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阴沉。昂贵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重新包裹住他挺拔的身躯，仿佛几个小时前的狼狈从未发生。
但他眼底深处残留的血丝和偶尔掠过的一丝极力压抑的暴戾，昭示着那场羞辱和药效并未真正远去。
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花哨衬衫、面容精瘦、眼神滑溜的中年男人。男人指尖夹着一支雪茄，脸上挂着圆滑的笑容，正是本市消息最灵通的“中间人”之一，外号“金牙”。
“顾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金牙嘿嘿笑着，露出一颗醒目的金牙，“不知道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顾琛没心思跟他绕圈子，直接扔过去一张照片——是白芊芊那张清纯无害的证件照。
“这个女人，白芊芊。我要知道她的一切。真实的的一切。”顾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她过去三个月的所有行踪，接触过的所有人，资金流向，尤其是……她和哪些地下的、见不得光的势力有联系。”
金牙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笑容不变：“顾总，这位白小姐……不是您的人吗？怎么……”
“回答我的问题。”顾琛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冰，“价钱随你开。但我要最快、最详细的消息。特别是关于一种叫‘忏悔’的黑市药物，我要知道谁提供的，渠道在哪。”
金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神变得谨慎起来。他慢慢放下照片，吸了一口雪茄。
“顾总，您问的这事儿……有点扎手啊。”他沉吟着，“白小姐的背景，表面上看干干净净，但经您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地方透着古怪。至于‘忏悔’……”
他压低了声音：“那玩意儿可不是一般黑市流通的东西。听说来源非常神秘，效果……也很特别。沾上它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打听这个，容易惹祸上身。”
顾琛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你怕惹祸上身？”
金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为顾总办事，是我的荣幸。只是……需要点时间，而且这费用……”
“钱不是问题。”顾琛冷冷道，“我只要结果。24小时内，我要看到初步报告。”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居高临下地看着金牙：“记住，金牙，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如果走漏了半点风声，或者让我知道你有任何隐瞒……”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眼中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金牙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忙站起来：“明白！明白！顾总放心，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把底给您掏干净！”
顾琛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密室门关上后，金牙才长长吁了口气，瘫坐回沙发上，拿起那张白芊芊的照片，眼神变得凝重而复杂。
“白芊芊……‘忏悔’……顾家……”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潭水，比想象的可深太多了……”
他拿起一个加密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启动所有暗线，查两个人，优先级最高。一个叫白芊芊，另一个……查查最近市面上有没有‘忏悔’的流动痕迹，特别是和顾家有关的。对，不计代价。”
（镜头切换：某处安全屋）
白芊芊看着屏幕上一个个暗下去的监控点——那是她之前为林薇规划的逃生路线上布置的隐秘探头，此刻正被顾家的人逐一发现并破坏。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旁边一个技术人员低声道：“‘清扫’力度很大，我们外围的几个观察点也被拔除了。金牙那边刚刚动了，他在动用所有关系查您和‘忏悔’。”
白芊芊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早有预料。
“猎物已经入网，猎人开始急躁了。”她淡淡地说，目光落在另一块屏幕上——那里显示着林薇最后消失的那个半地下室区域的模糊地图，一个微弱的信号点正在闪烁。
那是林薇鞋跟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微型追踪器发出的信号。
“给她发送下一个坐标点。”白芊芊吩咐道，“附带一条信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就说——‘想活命，就去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技术人员迅速操作起来。
白芊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这座巨大的、喧嚣的城市森林。
顾琛，顾启山……
你们以为启动“清扫”就能掌控一切？
殊不知，真正的清扫，才刚刚开始。
而第一把扫帚，或许就是你们最看不起的那颗棋子。
她拿起另一个加密通讯器，接通。
“‘货物’可以准备交付了。地点就选在……顾家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城市的地面之下，林薇在黑暗中收到了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冰冷的指令和一个新的地址坐标。
她的逃亡之路，似乎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而地面的猎杀与地下的暗流，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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