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冰冷地映照着林薇毫无血色的脸。白芊芊那句句淬毒的低语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地狱……浴缸……溺毙……股份……
那些碎片化的、来自另一个灵魂最深处的绝望嘶鸣，粗暴地撕开了林薇一直以来的恐惧外壳，露出了里面更不堪一击的东西——她对自己处境的全部认知，都基于“这是一本书”、“她是恶毒女配”、“她要避开死亡结局”这种近乎荒诞的前提。
可白芊芊的“上辈子”，那个被至爱至亲亲手溺毙在浴缸里的结局，血淋淋地告诉她：这不是游戏。这里的痛苦是真的，背叛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没有剧本，没有上帝视角，只有你死我活的厮杀。
她之前所有的挣扎，所谓的“证明价值”，在白芊芊这种从地狱血海里爬出来的复仇者面前，幼稚得像一场过家家。
求饶？讨价还价？期待怜悯？
可笑。
白芊芊不需要棋子，她需要的是能一起撕咬猎物的疯狗，或者……能堵枪眼的肉盾。
林薇的手指，原本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此刻却慢慢地、一点点地收紧了。
那部冰冷的手机，硌着她掌心的伤口，疼痛尖锐而清晰，像一根针，刺破了她最后自欺欺人的泡沫。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白芊芊那双深不见底、等待着看她彻底屈服或崩溃的眼睛。
预想中的崩溃没有到来。
林薇的眼神，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变化。之前的惊恐、愤怒、不甘像是被骤然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又隐隐翻滚着某种决绝的、破釜沉舟的东西。
她没有立刻去碰手机键盘，而是看着白芊芊，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问：
“发给谁？具体内容？要达到什么效果？”
不是“我不要”，不是“为什么”，而是直接跳到了执行层面。
白芊芊蛇瞳般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的审视所取代。她似乎重新评估了一下眼前这个看似已经被逼到绝境的“诱饵”。
“发给你母亲常用的那个私人号码。”白芊芊的语速依旧平稳，但细节给出得更快更精准，“内容很简单：你受伤了，很害怕，躲在一个临时找到的破旧小旅馆里，地址是西区清河路147号，‘安心旅社’307房。求她偷偷来看看你，或者至少给你送点钱和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父亲和顾家。”
一个看似合理，实则漏洞百出、极易被追踪的求救。
“你要让他们相信，我已经走投无路，精神濒临崩溃，只能愚蠢地向最可能心软的母亲求助？”林薇低声确认，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没错。”白芊芊盯着她，“越慌乱，越愚蠢，越真实。顾琛生性多疑，但越完美的陷阱他越警惕，反而这种看起来充满变数和‘意外’的机会，更能降低他的戒心。他会认为这是你这种蠢货在压力下能做出的最‘合理’的选择。”
“他会派人来抓我，而不是直接下杀手。”林薇陈述道。
“至少第一波会是抓捕和审讯。”白芊芊颔首，“而这，就是你活下去，以及你家人暂时安全的机会窗口。”
林薇沉默了几秒，然后低下头，开始用那只受伤的手，笨拙却坚定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她的动作很慢，因为疼痛和不熟练，偶尔还会打错。但她没有停顿，更没有犹豫。她逐字逐句地按照白芊芊的要求输入，甚至还在某些地方，加入了一点更符合“崩溃蠢货”设定的语无伦次和错别字。
白芊芊静静地看着，目光锐利如刀。
打完最后一个字，林薇将手机屏幕转向白芊芊。
「妈：我手流了好多血好痛 我好怕 他们在找我 我躲在清河路安心旅社307 求求你来看看我 或者给我送点钱和药来 千万别告诉爸爸和顾家的人 求你了妈 我快撑不住了 薇薇」
白芊芊快速扫过，点了点头：“可以。发送。”
林薇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最后问了一句：“发送之后呢？我就在旅社等他们来抓？”
“发送之后，”白芊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会‘意外’发现旅馆不安全，仓皇逃跑，然后在附近另一条巷子里，被‘恰好’巡逻经过的顾家保镖‘找到’。”
“这场逃跑要足够真实，足够狼狈，最好再添点新伤。”她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天气如何。
林薇明白了。这是要把“偶然被捕获”的戏码做足，彻底打消顾琛的疑虑。
她不再有任何疑问，拇指重重按下发送键。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像是吹响了某种命运的号角。
林薇将手机扔回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抬起头，看向白芊芊，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惊恐和不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冰水浸透过的、孤注一掷的冷静。
“还有什么‘吩咐’？”她问，甚至用了一个带着点讽刺意味的词。
白芊芊看着她，这一次，她眼底那抹审视终于慢慢化开，变成一种近乎……“满意”的神色？虽然那满意冰冷得毫无温度。
“去旁边的卫生间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换上身干净点的旧衣服，旅馆床底下有准备。”白芊芊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小门，“十分钟后，从后门离开。会有人‘引导’你去该去的地方。”
林薇没再说话，转身走向卫生间。
关上门，隔绝了白芊芊的视线。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手腕上被白芊芊捏出的青紫和伤口周围干涸的血污，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陌生的自己。
恐惧还在，但不再淹没她。
愤怒也在，但不再指向外界。
她清楚地知道，从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起，那个还残留着一点现代社畜思维、指望抱大腿求生存的林薇，就已经死了。
白芊芊的地狱故事像一剂猛药，虽然痛苦，却也彻底击碎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救世主，没有侥幸。要么成为猎人，要么成为猎物。甚至……要想活下去，可能必须先学会如何成为一把合格的、甚至反向噬主的刀。
她仔细地、近乎残酷地清理着伤口，然后用找到的干净纱布重新紧紧包扎好，动作依旧笨拙，却带着一种狠厉的劲儿。
她换上了那身准备好的、略显宽大的陈旧女装，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仓皇逃窜的普通女孩。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镜子，深吸一口气。
然后，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极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然后……”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雏鸟初啼般的狠绝。
“记住今天。”
推开卫生间的门，她走了出去。
白芊芊还站在原处，看到她，目光在她重新包扎过的手和换好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
“后门在那里。”她再次指向那扇暗门。
林薇没有再看她，径直走向暗门，毫不犹豫地推开，走了出去。
门外的巷子更加阴暗潮湿。
她按照白芊芊暗示的方向，快步走去，脚步踉跄，呼吸急促，完美扮演着一个惊慌的逃亡者。
没走多远，前方巷口果然隐约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她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想跑向另一个岔路！
“在那边！抓住她！”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脚步声迅速逼近！
林薇“慌乱”中被地上的杂物绊倒，重重摔在地上，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新的伤。
她挣扎着想爬起，但已经被两个黑衣男人一左一右粗暴地架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是谁！放开！”她惊恐地尖叫挣扎，眼泪瞬间涌出，演技逼真得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其中一个男人用手帕粗暴地捂住她的口鼻，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她的挣扎迅速变得无力，意识陷入黑暗。
最后的感知，是自己被塞进一辆车里，以及一个男人对着通讯器低沉的汇报：
“目标已捕获。状态惊恐，受伤。正在返回。”
车辆发动，驶离巷口。
无人注意到，街对面二楼一扇漆黑的窗户后，一架长焦镜头缓缓收回。
而更远处，“灰烬之歌”后台房间里，白芊芊看着屏幕上代表林薇位置的光点开始移动，拿起另一个加密通讯器。
“鱼已入网。戏台搭好。”
“可以开始，‘投喂’顾家第一份‘惊喜’了。”
她放下通讯器，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这座欲望横流的城市，眼底一片冰冷的虚无。
复仇的齿轮，已然彻底咬合。
而那颗她亲手打磨、抛入局中的棋子，是会成为意外的变量，还是最终……也变成她复仇之火焚烧下的灰烬呢？
她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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