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太阳升上天空，万里无云，吴茗世背上包拉着核动力钻走出了河滩，满地鱼的尸体被动力钻推车的轮子碾碎，在吴茗世的身后拉出长长的两道血痕。
终于走出了河滩，来到平原，血迹跟着吴茗世在土地上延伸，像红眼睛里流下的血泪。
吴茗世穿上助步器，直奔西北方向而去。经历了几天暴雨的草原一片泥泞，她必须时刻注意，否则可能一脚踩到烂泥坑里。
她跑得比平常要快一些，但总觉得有一根线牵着她，把她和身后的一些什么连在一起。法兰西斯的尸体还留在原地。
直到第二天上午都还没看见布达佩斯的影子。据史料记载，布达佩斯是纳维亚联盟的首都，其中有一座标志建筑公教塔，高达2300多米，周围也环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附属建筑，就算建筑倒塌了也应该很快能看见废墟才对。
吴茗世困惑地看着地图和电子罗盘，她走的方向不应该有错。
她从背包里拿出震感器放在地上，震感器从天环上带下来的时候用厚重的铅盒包裹住了，她在接应站的时候就已经调试过，很幸运地，震感器还能使用。
调试好数值，逐渐提高振动波长，她看见表盘上的示意图开始有了波动，表明地下有空腔。纳维亚联盟作为地球第五次世界大战中的三大联盟之一，它的首都布达佩斯周边建造了极其发达的地下交通，通道在地下如蜘蛛网一样弥散，将全联盟的重要城市都连接在了一起。之前他在村子里使用震感器时并没有接收到数据，而在这里接收到了，她应该就是向着布达佩斯方向前进。
吴茗世继续前进，天穹湛蓝，草原的空气又湿又热，每一口呼吸都吸进大量的水分，鼻腔几乎要变成水帘洞。
吴茗世抬头看着天，突然天空中出现了庞大的黑色裂隙。吴茗世一惊，后退一步，那巨大的黑色裂隙又消失了。她反应过来，那并不是裂隙，而是高大的尖顶的错综复杂的黑色建筑物。她向前走一步，跨过了某道隐形的界限，黑色建筑物立马又出现，瞬间覆盖了她的整个视野，遮天蔽日。
空气中漂浮着铁的气味，一种陈旧的气息，来自600年前。
吴茗世看着脚下，想起了自己曾在书上看到过的：视界屏蔽罩。一种精巧精密到极端，几乎是用来炫技的装置，影响光的波动，让一定范围外的人看不到罩子里的东西。
但在这百年的风吹雨打中，这台屏蔽罩居然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即使它所保护的一切已经死去。
吴茗世拿出相机录制了从罩外走到罩内，布达佩斯出现的过程。屏蔽罩一般会被安置在地下几百米处，不然吴茗世一定会用核动力钻把它挖出来一探究竟。
布达佩斯那传说中的最高建筑公教塔已经折断倒塌，压垮了周边一众的副楼。其实天空已经被建筑群挡住，吴茗世要走到城里去，依然还有一段很长的过程。
布达佩斯城里几乎是漆黑，之前用来维持城市运转的地下巨型机械并没有完全失效。吴茗世的脚踏在已经落满灰尘的地上，还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哐。
哐。
她看到街边各色的招牌，这里应该是商业区，原本灯红酒绿的一切都已经褪色，各种商店层峦叠嶂地排布，吴茗世走进一家酒吧，吧台上大部分地方已经空空荡荡，角落里摆着一些老式匈牙利酒，酒瓶子没开过，但里面的液体都已经干涸。
地下还在缓缓运转的那台机械像是破落贵族家里守着城堡的保姆，拖着嘎吱响的骨骼，尽力维护这座已经没有人气的城市。
走在街上，居然还能看见一些清理机器人正在处理可能会导致建筑垮塌的因素，除铁锈，往裂缝里喷凝固剂。它们的脑袋圆圆，身体也圆圆，通过身体滚动的方式在地上移动，有时可见损坏的机器人瘫倒在地上，落满灰尘或者在原地转圈，淡淡的电流声让它看起来像一只正在哀嚎的动物。
历史书上称布达佩斯为：“活的城市”。
吴茗世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布达佩斯城市地图，穿过错综复杂的大街小巷，向公教塔走去。
周围的副楼像王冠一样凸起成尖刺，拱卫着中心的公教塔，公教塔则从中间拦腰折断向西北方向倒塌， 如果从布达佩斯的正上方往下看，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钟表，倒塌的公教塔是一根短短的时针，指向午夜时分。
去往公教塔的路上是各种站台，学校，广场，雕塑，各种城市建筑，昭示着辉煌的过去。庞大的地下机械发出一顿一顿的敲击声。
穿过层层的副楼，经过宽阔的环形广场，广场上立着12个雕塑，分别代表着北欧神话12位主神，奥丁、托尔、洛基、弗蕾娅、海姆达尔、尼德霍格、海拉、希芙、布拉吉、维达尔、翁和赫米斯。广场边上的四个塔楼代表着神话中主要的四个种族：巨人、神、精灵以及矮人。
公教塔的大门已经被破坏，断口即使已经被锈蚀的不成样子也看得出暴力摧毁的痕迹，源于600年前的一场大恐慌：“布达佩斯恐慌事件”，生活在这座压缩城市里的将近一亿人同时陷入恐惧的情绪中，尖叫着涌出建筑跑上街头，据史学家估计，有至少三万人死于踩踏，车祸，窒息，或者高空坠落。被踩死的人大多死无全尸，被生生碾成肉泥与鞋底和车底的尘埃搅在一起。
吴茗世走进大厅，感应灯叮了一声，居然亮了起来，但是闪了两秒，啪的一声灭了。
600年。没有任何灯芯的强度能够支撑这么久。
现在问题摆在吴茗世面前了，大厅里有100多个，每个通道都要去往不同的职能部门，而吴茗世要找的则是总统办公室，她没有在史书上找到公教塔内部的相关地图。不过这座城市由“主脑”控制，与主脑对话，说不定能获得一些指示。
电梯已经损坏了，吴茗世用缓降索从电梯里下降，电梯井似乎无穷无尽，下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吴茗世打开肩膀上的灯。
终于，她的脚踩到了电梯的顶端，电梯已经坠到井底。吴茗世听到沙哑的播报器的声音，用英语重复：“低润滑。低润滑。低润滑。”
它这样重复喊了多久？500年？吴茗世又从电梯井底沿着墙壁往上爬，用扩口钳打开电梯的外门，迎面是灰尘的气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有变得更清晰的“低润滑”。
又是迷宫一般的走廊和房间，吴茗世也不知道自己绕了多久了，要不是对自己携带的食物量和集水剂量有信心，她也难保证自己不会陷入恐慌，毕竟这里真的很难走出去。
突然眼前出现了除手电之外的光源，一些闪烁的小红点。往前走几步，豁然开朗，是一个12边形的大厅，高度约有50米大厅，中央巨大的有各种线路组成的，像树干一样的柱子垂下来，连接着地板上环形的台子，还有周边12台控制电脑。
大厅边上的播报器喊：“低润滑，低润滑，低润滑。”
几个助手机器人倒在一边。
吴茗世走到西平的电脑边上，按了一下开关键，电脑闪烁了一下，亮起来了，屏幕已经老化泛黄，模糊地显示：需要高级权限。
吴茗世拿出破解盘，她每次下来都需要带上上百个破解盘，盘里是高级的覆盖程序，甚至可以对硬件特攻，比地面上的程序要先进几十代，只要输入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覆盖原有的程序。但破解盘记录信息的精度特别高，让它尤其容易被粒子壳影响导致失效，吴茗世带几百个盘最后没有一个能用的也是常事。这次还剩下一个可以用。
输入程序，权限解开了。屏幕上一串又一串不明所以的英文让吴茗世头大，她不是学计算机的。
她翻找了一下周边的箱子，找到了《布达佩斯终端使用指南》，照着指南的指导唤出了终端语音助手。
“布达佩斯为您服务。低润滑，低润滑，低润滑……”
吴茗世让它停止喊“低润滑”，但是没有反应。毕竟它已经喊了600年了。
“请于人工操作室内取润滑剂。低润滑，低润滑，低润滑……”布达佩斯说。
在旁边的抽屉里，吴茗世还找到了《地下终端职能手册》，上面有标人工操作室的位置。为了应对有些时候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这种高自主的机器一般都会留有人工操作的空间。
吴茗世找到了人工操作室，室内的仓储库里放着一大堆瓶瓶罐罐，其中一个棕色罐子，上面的标签写着：“应急润滑”。
吴茗世抱着棕色罐子前往机械传动室，靠得的越近那框框的声音就越大，打开传动室的门，这个机械传动室面向机器的那一端是一个玻璃帷幕，可以看得清一方天地里机械运转的动作，数不清的齿轮和动管，大部分都在数百年的磨损中变得松弛了，靠着摩擦力吸附在一起。机械传动室里有几个连着管的大容器，用一个大容器上写着：润滑。
吴茗世家住润滑油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部件变得松弛了，那么这个时候加入润滑油不是很有可能会使部件脱落吗？
她放下润滑油，折返终端控制室，再经过一番尝试后，布达佩斯终端依然在机械地喊：“低润滑。”
吴茗世只好回到机械传动室，往，容器里倒入了润滑油。
机械音顿了一下，安静下来，停止了这持续数百年的漫长的呢喃。
……就算不仅会脱落，那也应该是没那么快的。她尽快离开吧。
在终端控制室里，布达佩斯终端对吴茗世说：“您好女士，布达佩斯终端为您服务。您的权限是：7级。”
按指导手册，7级是最高权限。
“总统办公室的位置。”
“好的，为您查询，总统办公室位于：71层00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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