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吴茗世拔腿就跑,山后面有一棵粉色的栎树,吴茗世跪在地上,在草丛里耷拉着,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包,她拿着包飞奔回到法兰西斯身边,一股脑把东西全倒了出来,找到了伤口粘合剂。
“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吴茗世扒拉法兰西斯的伤口,让她的内脏流回体内。
“吴茗世,痛。”法兰西斯说。
“忍一下,我会治好你。”吴茗世说,她感觉到头发上和脸上的液体流了下来,流进嘴里,满满都是苦涩。
“好了,好了。”吴茗世把法兰西斯肚子上的皮肤捏在一起,喷上伤口粘合剂。
“好烫…这是什么?”
“伤口粘合剂,就算是手被砍掉了,喷上它也能够止血。”
“真的吗?”
“真的。”
“吴茗世,我好累,刚刚走了好远的路,还一直淋雨。”
“我知道,你做了太多了,现在好好休息一下。”
吴茗世点燃篝火,脱掉自己全身的衣服,用快干剂把衣服脱水轻轻盖在法兰西斯身上。一些衣服叠起来放到头下面让呼吸畅通,有把她的脚垫高一点。
法兰西斯一直呢喃,说印地语,吴茗世听不懂。
过了一阵子法兰西斯不说话了,吴茗世连忙继续逗她说话。
到了晚上,吴茗世想睡觉,但是睡不着,法兰西斯沉默地躺在她身边,雨小了。后半夜她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听到法兰西斯虚弱的声音,立马醒了。
“怎么了?”吴茗世跪在她身边问。
法兰西斯的嘴一张一合,“吴茗世,我有罪。”
“你怎么会有罪呢?”
法兰西斯摇摇头,火光在她湿润的眼里跳动。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我…有罪…自我出生起……”她又用起了印地语,吴茗世并不听得很懂,她反反复复地说着,总是重复,关于某个遥远的午后,某一场雨,她说那一顿午饭有些难吃。
“吴茗世,吴茗世。”
“我在。”
“我有罪。”眼泪从她的眼里流出来。她受伤的时候都没有哭。
吴茗世把她抱在怀里,说:“你没有罪。”
法兰西斯抽泣得更厉害,身体一颤一颤。
“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我的父亲不喝酒,吴茗世,我的父亲不喝酒…”她又开始一遍一遍重复。
“你无罪。”
“…我是吗?”
“是的。”
“你赦免了我吗?”
“我赦免你了。”
“真的吗?”
法兰西斯反复向她确认。
“善行可以弥补罪吗?”
“可以的。”
“唵南啊湿婆耶,唵南啊湿婆耶…”她念起湿婆的祈祷文。
在法兰西斯的呢喃中,吴茗世再次睡着了。
第二天雨依旧不停,法兰西斯的气息很微弱。她们所在的地方很安全,篝火在雨声中劈啪作响。
吴茗世绞尽脑汁地聊天,想尽了她这一辈子所经历过的所有能说的东西,奶茶店的秘密配方,大学里有五对男女搞在一起,高档的压缩食物只要沾一点水就可以立马膨胀变成一顿佳肴,天环的穹顶会模拟星空,天环的一天只有16个小时不到。
第三天的晚上,吴茗世感觉到有人碰她的腿,一睁眼居然是法兰西斯坐起来了。
“法兰西斯,你好点了吗?”
“吴茗世,我想喝水。”
吴茗世连滚带爬站起来,拿了杯子在河边接了水,用火烧开,吹凉到能喝的温度,递到法兰西斯嘴边。法兰西斯喝了一小口,又躺下了。
法兰西斯问她:“你找到你的包了吗?”
“找到了。”
“你受伤了吗?”
“没有。”
“那就好,你的箭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到现在都没有再流血。”
“太好了。”法兰西斯露出一个微笑。
吴茗世躺在她身边,睡着了。
黎明时吴茗世醒来,她拍拍法兰西斯,想问她要不要喝水,法兰西斯没有反应。吴茗世把手指伸到她鼻子下,冷得吓人,已没有了鼻息,她把耳朵贴在法兰西斯胸口上,一片寂静。
法兰西斯死了。
吴茗世沉默地看着她的尸体,她看上去不像死了,好像只是在睡梦中。
洞外风暴依旧。
吴茗世在洞里待了一天,一直到晚上,她躺下睡觉。
啪!
啪!
啪啪啪!
吴茗世被奇怪的噼啪声吵醒,法兰西斯还躺在她身边,洞外已经黎明,红色的黎明,朝阳蓬勃的红光,风暴已经到了尾声。她看见天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纷纷落下,闪动银灰色,落在地上染红了石头。
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外,漫天都是鱼,伴随雨从空中落下。吴茗世迷茫地在雨中伸出双手,河滩上都是鱼,它们还在跳动,反射朝阳的温暖的橘红色光芒,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