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出过远门,这是我首次乘坐火车,并且是独自一人。买完车票我身上就只剩不到五十元,要是东西卖不出去,我连返程的车票都买不起,更别提吃饭。火车上的饭菜价格昂贵,我不敢花钱,就用携带的杯子不停地接热水喝,实在饿到受不了的时候,我才去买了一袋二块钱的麻花。农村孩子第一次来BJ,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车站里的安检仪我也是头一回见。
当时年纪尚小,但我不畏生,敢于与人攀谈,我就向别人打听怎么去琉璃厂古玩市场,售票姑娘特别热忱,她让我搭乘地铁,还跟我说了怎样换乘。从BJ北站乘八号线,接着在下车换九号线,到琉璃厂站下车。还好我记性尚好,没多走冤枉路,那时候地铁还是一块钱随便搭乘,只要你不出站就没人过问。
下了地铁站,人行道上尽是防滑凹槽,我身背大包,拉扯着两大箱子极度艰难。走过西城区,我总算瞧见了南门外耸立着的金字横碑。“琉璃厂古玩街。”“终于抵达了......
拉着箱子自北门走进市场,我初始看到的是大棚所在之处,哎哟哟,那天正巧是周六,说人流如织都不算夸大。星月菩提,琥珀玛瑙,陶瓷杂物,翡翠珍珠,青铜兵器,石刻拓本,苏绣书画,着实是无所不有,瞧得我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当然,绝大多数都是仿品,大棚地摊里有真品的凤毛麟角。我一欢,心想:
“这里都是假的,我的物件都是自己收集来的,是货真价实的老玩意儿,应当很快就能售罄吧。”
见棚子里有一处空摊位,于是我就打算拿出东西设摊。
“哎,你做什么?”旁边的一位络腮胡子摊主拦住了我。
“设摊呀,”我说道。
“设摊?这是你的摊位吗你就设?走,走,小毛孩赶紧走。”
我一狠心讲道:“我要设摊,这是你的摊位吗,我给你钱,你要多少?”
络腮男眼珠骨碌碌一转,即刻笑着说道:“50块,给50块块你就可以摆。”
“什么!要50块!”
“怎么如此贵!”
他乜斜着眼说道:“就这个价,不摆就赶快滚,别妨碍我做买卖。”
我兜里如今总共余下50,一狠心,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给了他45。这下,此刻我全身仅剩5块钱了。
络腮男收了钱,一直笑着。没想到,我刚铺开摊位,东西才摆了一半,古玩市场的大喇叭就开始响了。
“各位游客商户,琉璃厂古玩街已经到达闭市时间,请各位游客携带好随身物品,有序离开市场,祝您游玩开心,生意红火。”
喇叭一响,相邻的摊主们都急忙收摊了。当时我完全懵圈了,我这还没摆呢......
我怒不可遏地对络腮男喊道:“你把钱退还给我,现在古玩街要歇业了,我还没开始摆呢。”
“哼!”
光头男啐了一口唾沫,板着脸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怎么没摆!你布都铺上了!这就算摆了!钱绝对不可能退!”
我眼眶一红,急了,当时抓着他胳膊不肯放,叫喊着要他把钱还给我。
“滚一边去小混蛋!”
他用力地朝我肚子踢了一脚。
我那时才 15岁,哪里斗得过这个人,我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收拾好摊位装在三轮车上拉走了,踹我的络腮男也离开了。寒冬腊月,BJ虽说不像腾冲那般寒冷,但夜晚也是很冷的。
市场保安牵着大狗,见我收摊迟缓,还不停地催促我,说要是晚点就要罚我的款。昼短夜长,等我拖着箱子走出市场,天色已然变黑,我又冷又饥,身上仅有五块钱。在路边的凳子上坐了一个小时,我打听到附近有一个网吧,大概相距一公里。
我又拽着箱子朝那边行进,没想到到了网吧一问,人家开通包夜最便宜的机器也要二十块,我的钱不够。在网吧过夜的想法也落空了。外面寒冷异常,我实在难以忍受,就拉着箱子躲进了一间 ATM 自助银行。不时有人进来取钱,他们都用奇怪的目光看我。
地上十分冰冷,我难受得无法入睡,便戴上棉服的帽子,靠在墙角蜷曲着。过了四五个小时,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拍了拍我。我抬眸一看,原来是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这阿姨手中还牵着一条小黑狗,估摸是琉璃厂附近小区的住户。
“小伙子,这么寒冷的天,你为啥睡在这儿呢?”
“我刚买了两个烧饼,还热乎乎的呢,你要是不嫌弃就吃了吧,给你放在这儿了啊,”
大妈叹了口气,将塑料袋搁在了装灭火器的红铁皮箱上。大妈留下东西就离开了,我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最终还是去拿了塑料袋。烧饼是带有芝麻的干烧饼,又酥又香。
吃着吃着,我落泪了。
“难道就要这样放弃?”
“回去别人岂不是更瞧不起咱们家?”“不,不会的,”
我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鼓劲,“林宇轩,你肯定能成为富有的人。”
早晨七点,我重新来到琉璃厂,因为没钱交付摊位费,我只得拉着箱子不断徘徊,瞧见有人在打量瓷器,我就会靠过去问:
“大哥,要不要瞅瞅我的瓷器,皆是旧的,价钱合适就能卖。”
这时市场中的大喇叭又响了。
“各位游客,请警惕不法商贩尾随,请看护好自己的财物,以免遭受欺骗。”
大喇叭这么一播,这人看我的目光就变了,赶忙跑开了。
连续问了好几个人,大家都把我视作不法之徒,视作行骗的商人。随后我怀着撞撞大运的心思进了一家古玩店,我向店老板询问收不收瓷器。店老板漫不经心地说:
“啥东西呀,拿出来看看呗。”
心里一阵窃喜,我立马放平拉杆箱,打开了。
“嗯,这些物件不太好啊,旧倒是都旧的,这对胆瓶你准备卖多少钱?”
老板指了指箱子里的一对清晚期洋蓝胆瓶。吞了口唾沫,我谨小慎微地说:
“清晚期的,一对能不能给......给一万六?”
“啥东西?一万六!”老板眼睛一睁:“最多给你八十,卖不卖?”
“......一对才80?”我内心一阵寒意。我从山旮旯收过来,忍饥受冻地坐了将近三千公里的硬座火车,收过来都不止 80!就挣了30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