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辛励端给阳清第三碗粥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拒绝:
“不是,我说小辛啊,怀孕也不是牛啊,实在喝不下了。”
她愁眉苦脸的伸手挡住辛励端着粥的手。“给你老公吧。”
辛励又转手把粥递到阳茗面前。“我看你食欲不好,挑挑拣拣的。就喝粥还痛快点,想让你多喝点。”
“嗯,有点想吐,是不是叫害喜。”
“其实就是激素水平的增高引起的胃部不适而已。能吃就吃,不能吃就休息。”辛励平平常常的说着,却引来阳茗的目光。
“看我干嘛,我以前主要的客户群体就是女性啊。为了开单,我连她们经期都算出来了。”
“算人家经期干嘛,你变态啊!”阳清大呼小叫着,紧盯着辛励,还裹紧衣服向后躲了躲。
“经期心情不好啊,一般开不了单,这种日子就不要约他们过来谈。”辛励看了她一眼,边吃边说,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你们这些少爷小姐以为养活自己很容易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阳茗眼神闪烁,桌下的手抚上了辛励的大腿,心疼的按了按。
辛励感受到阳茗的动作,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也不看他,只是抬手夹了一筷子鱼放在他碗里。
“啧啧啧!也不背人呢。我可什么都看见了。”阳清叼着筷子,斜眼撇着他俩,一脸的鄙视。
“我刚失恋哎,小茗你在意一下姐姐的脆弱心灵。”
阳茗轻哼一声,没什么表情。
姐姐的揶揄是从小长大一直存在的。他有所成绩的时候,姐姐就站在旁边泼冷水。他低落难过的时候,姐姐绝对会尽情的幸灾乐祸,然后再帮他一把。女人的心口不一他领教了二十多年。面对阳清的毒舌,早就免疫了。
小辛励闻言赶紧动了下腿,把阳茗的手抖了下去,他可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摸了摸鼻子掩饰下尴尬,生硬的转移话题。
“清姐姐,今天你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顺便建档。”
“小辛乖。”阳清笑了笑,就上了楼。
刚上了两节楼梯又顿住了,她踌躇的转过身子,有些局促不安的说着:“过两天咱爸回来,我和你们一起回去吧。我一个人有点怕。”
‘怕’这个词倒是让一直懒得开口的阳茗来了精神,他鄙夷道:“你还知道怕!”
“我怕给咱爸气死,不行啊!”
辛励看着这姐弟俩的相处模式,暗自扶额。明明就很关心对方的,就是有话不能好好说。不是吵架就是阴阳。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
他又揉了揉眉心,都数不清他一上午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这个动作了。
阳茗看了看窗外,阴云散去,阳光正好。他也该去工作了。辛励拿了西装外套给他披上,陪着他向外走。
刚下过雨的花园里弥漫着氤氲水汽,空气中混合着植物的清新和新鲜泥土的气味。
辛励深吸一口气,心情舒畅了不少,他伸个懒腰,靠在阳茗身上。“早去早回哦,我会顾好姐姐的。”
阳茗低头印在他的唇上,眼光闪烁,动容又不舍。“刚搬了家,就让你替我姐操心,辛苦了。”
辛励向来乐观,这事他也心甘情愿,就当报恩了。他吐了吐舌头,笑着说:“不是白辛苦,你记得报恩啊。”
阳茗被他逗笑了,又伸手抱他。环的紧紧的,好像怕辛励会跑掉似的。
辛励快喘不上气了,胡乱的拍打着他的背,赶着他上了车。目送黑色的商务车消失在拐弯处,才依依不舍的转头进院子。
三楼露台上的清丽倩影俯首看着这场亲亲热热的爱情戏码,失神落寞。低垂的睫毛颤抖,眼底的哀伤再也掩藏不住。手抚摸着小腹,低低对说:“妈妈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了是不是?”
辛励让张阿姨把三楼客房收拾出来,又嘱咐阳清多休息,就去了书房练字。
下月的书法展设立了‘文化交流活动’,邀请了参展的几十位书法作者参加。听说到时会在美术馆出口处,设立场所,安排他们入座和观众互动。到时候少不了回答问题、写扇面、或者写书签的要求。
辛励是一点不敢懈怠,每天都会抽时间写几小时的字。时间充足的话,就拿书法大家的碑帖一遍遍的临摹,体会各中意蕴。这几个月以来,他的进步飞快,字体飘逸闲雅、充满个人风格。除了完成了考证和参展任务,还向书法协会提交了作品成绩和申请,希望能够加入组织,成为正规军。
想来申请结果就在这几天了吧。他心里盘算着晚上查一查结果,手下挥毫泼墨,一个个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
“咚咚咚”阳清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脚下的拖鞋走起路来,发出啪啪的声音。
按说只要不聋都应该听到动静了。可阳清都走到书桌前了,他愣是没有注意到。只低头挥动笔杆,目光都在笔尖上。
他全神贯注的时候一贯如此,阳茗已经习惯了,但是却让第一次撞见的阳清吓了一跳。
她看着辛励聚精会神的样子,犹豫要不要叫他一声。其实自己倒是没什么要紧事的,就是睡醒了过来找他说说话。还是不要打扰小书法家工作了。
辛励写完一页,拿起水杯喝水,才看到沙发上盘腿坐着的阳清。
她换上了一身粉色丝质睡衣,上面布满了kitty的图案。戴着的粉色发带上有一只毛茸茸的kitty公仔。鹅蛋脸上白里透红,好像浑身散发着草莓的清甜香气。正漫不经心的剥着橘子看着自己。
“我看你工作呢,就没打扰你。”她掰了一半橘子分给辛励。
“睡的好么?”辛励顺势坐到旁边沙发上,两人吃着橘子聊起来。
“还成,虽然我不懂书法,但是我多年的摄影经验告诉我,你的字很不错。”阳清煞有介事的样子,让辛励觉得好笑。
当然不错了,花那么多钱,耽误那么长时间,付出那么多精力,没日没夜的学。再写不好,他就不用活着了。
“嗯,确实有模有样了,下个月展会,邀请你去呀。”
“好啊,给咱宝宝做个艺术气息的胎教。”
“等一下!咱!宝宝!”辛励瞪大眼睛,有点搞不清状况。
阳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塞了一口橘子,含含糊糊的说:“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阳茗非你不可,我自然拿你当家人了。这孩子没有爸爸,父爱就得由你俩来提供。辈份上是叔叔,情感上就是爸爸喽。”
她说的轻飘飘的,心里却没有这么放松。
谁看不出阳茗对辛励爱护到令人发指。阳茗说帮她一起抚养,但是如果辛励不同意,这事也不会顺利。她故意这么说,主要是探探辛励口风。她面色如常,眼神瞟了辛励一眼。
高手过招,都在瞬息之间。
辛励只愣了一秒就了解了阳清的意图。自己和阳茗生活久了,日子难免乏味。他又喜欢孩子,家里多个小机灵鬼跑跑跳跳的,他看了就开心。
本着明人不说暗话的原则,辛励收敛了笑意,满脸认真严肃。
“清姐姐,本来这是你们阳家的事,我不便多嘴。但你能来跟我说这件事,可见你对我很信任,我特别感谢你。不管我们在不在一起了,这孩子我都会视如己出的,你放心吧。”
辛励的态度真诚直接,让阳清红了眼眶。
自己一向不愿意与人在利益上纠缠。她想过了,如果辛励态度模棱两可的话,她也不会继续给人添堵,大不了一走了之。从李启云背叛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独自抚养孩子的准备了。
她的心被一层坚固寒冷的冰霜尘封着,那是她为母则刚的盔甲。被辛励短短几句话,温暖的冰封瓦解。
一双丹凤眼平日总带着玩笑的伪装,此时布满血丝,盈满泪水。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豁达的一笑,接过辛励递过来的纸巾,蒙在脸上。
“呵!我还想试探你,没想到你早接受了我们母子。是我小人之心了。”
纸巾沾了泪水,软趴趴的被丢在沙发间的矮几上。她看向辛励的眼神中再无一丝的算计,目光清澈纯净。“姐姐没有看错人。从现在到未来,都谢谢你。”
她前倾起身子,郑重的抱了抱辛励,又揉了揉他的短发。笑的真挚。
辛励回抱住,抚了抚她的背。
他也是单亲家庭长大,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一个女人为了孩子能做到何种程度的坚强和隐忍。阳清从进门到现在的每一句话都围绕着孩子,她的嬉笑和坚强不过是一层伪装。对此时的阳清来说,雪中送炭无非是一个坚定的支持而已。
他很庆幸,自己现在有帮助人和让人信赖的能力。这也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阳茗的金屋藏娇,他也是一个可以被依靠的男人。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坦诚相待都被书房门外的人听了个真切。阳茗没有打扰屋内两人,悄无声息的回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