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励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却感觉全身有亿万只蚂蚁在爬。让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手中的茶盏快被他握碎了,他多希望自己能代替茶盏呀。碎了就一了百了,不用受这煎熬之苦了。
阳清和父母寒暄了两句,就借口要收拾自己房间,拉着辛励匆匆上楼了。
他俩给房门反锁的那一刻,才终于长吁一口气。
阳清如释重负,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拍了拍胸口说道:“看明白了么?我妈骗我爸说你是我男朋友。咱们就糊弄过去赶紧走。今天这关就算闯过去了。”
辛励手指绞着卫衣下摆,声音都带着冤屈。“干嘛非把我供出来呀,我招谁惹谁了。你们一家子打架带着我干嘛呀!”
“可不是我啊,阳茗供出来的啊。他铁了心要坦白,我可拦不住他。”阳清低头说着,手指飞快的在手机上摁着。
她拿起手机怼在辛励眼前,“你看,我跟他说咱们这边的情况,他都不回复我。就是不想配合的意思。”
阳清走到窗前,探出半拉身子向下看,又伸出手指比划了几下。“二楼也不高,要不你从这跳下去吧。你腿折了,我给你送医院,这事肯定能压下了。”
辛励现在知道这姐弟俩为什么见面就吵架了。他满脸的无可奈何。“我折的要不是腿呢,是脑袋呢?”
他伸手想给阳清探出的上半身拉回来。阳清还在动一些不切实际的歪脑筋,挣了挣,不肯回来。
两个人在窗口拉扯中,就听见楼下有人大喊。“快回去,太危险了。”
他俩面面相觑,阳清懵懵的看着辛励:“是不是说咱俩呢?”
辛励快被阳清活活气死了,怒气冲冲的说:“不然呢,人家以为你要跳楼呢。”
他想用力给阳清探出去的上半身拉回来,又顾及着她有孕在身,只能连哄带骗的给她哄了回来。
探头看向楼下的人,只见一位女士于雨中优雅而立,手中撑着一把白色的伞。她拧着眉头、焦急的盯着他俩。
细细雨丝打在伞上,没有淋湿她分毫。乌黑长发盘起,发间簪了一只银色步摇。一身洁白旗袍上闪动银丝暗纹,纯净如雪。与周围的阴暗天色形成强烈对比。婀娜身形仿佛是这混沌中唯一的清明,赋予了她一种超凡脱俗的美。
阳清看直了眼,低低的说着:“跟仙女下凡似的。”说着拿起手机,对着楼下仙女拍了一张。
楼下的人见他们已经回到屋内,松了一口气,走向别墅大门。
阳清和辛励对视一眼,蔫头耷脑的下了楼。是成是败都交给造化吧。
餐厅的圆桌上摆满了珍馐菜品。
阳妈妈招呼大家落座,路过辛励的时候特意推了他一把,给他推到了阳清身边坐下。挽着刚才那仙女,笑盈盈的给他们介绍。
“这是海达集团的二女儿,林荫。明天就要去法国了,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小清爸爸赶紧安排她和小茗见个面。”
阳清站起身,面向林荫。她的表情生动起来,笑意扩大,热情灿烂。眼睛弯成月牙,掩盖了满是好奇和探索的目光。
她和林荫握了握手,说道:“你好,阳清。你真漂亮。”
林荫落落大方,一双杏仁眼笑起来,柔软多情。“那,你喜欢么?”
说完她又故作娇羞,着急的捂着嘴,双颊也有些泛红。“我是说,你弟弟喜欢么?”
“喜欢啊,当然喜欢。”阳清随口胡乱的应和着,看向她的眼神中又多了一分兴致。
阳家父母率先落座,其他人也跟着坐下。阳爸爸想起辛励和阳茗少年时的荒唐事,少不了要提点两句。
他和蔼的望向辛励,语重心长的说道:“青春期有性别误区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现在能回归正确的路,我们就很欣慰了。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辛励已经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了,还是被阳爸爸发现了。一瞬间绷直了脊背,机器人一样的僵硬。“是、是。不往心里去。”
阳爸爸接着说:“你和清儿有什么打算?”
辛励心想:我哪知道有什么打算呐!救命啊!他张嘴就要胡诌,却被一道清冷响亮的声音打断。
“他们没有任何打算。”阳茗出了电梯,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越发冷峻,语气沉着坚定。辛励甚至看出了破釜沉舟的意思。
阳茗开口:“爸,辛励还是和我在一起的。你误会了。”
“滴!答!滴!答!”
整个房间安静的可怕,时钟的响声在空旷的房子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让辛励的心跳加快一分。他的心跳如同擂鼓,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窗外的天空更阴了,狂风卷挟着雨点劈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梧桐树在风中剧烈摇摆。气压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阳爸爸真的愤怒了。他颈部青筋暴起,眼睛布满红血丝,嘴唇颤抖着。猛的站起身来,抄起面前的菜碟就飞向阳茗。
“啊!”阳妈妈吓的尖叫。
辛励来不及害怕,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倒地的阳茗。
他顾不得阳茗爸爸到底要发火到什么地步,屋外的电闪雷鸣都听不到了。
阳茗的额角血流汹涌,半边脸都被染红了。苍白的皮肤上大片的鲜红,灼的辛励眼睛生疼。心像被人攥在掌心。他说不出话,只能用袖口捂住额头的伤口,一手紧紧握住阳茗的手。
阳妈妈一路小跑着提了药箱,眼眶含着泪,麻利的给阳茗包扎。
阳爸爸的愤怒让他失去理智,他像一头困兽,不知如何才能制服这个不服管教的儿子。
他一手指着阳茗,大声的呵斥着。
“你个混蛋!执迷不悟、有悖伦常。你知道人言可畏么!我宁可打死你,也比你被舆论压死的好!”一手把面前的碗筷都甩向阳茗。
阳茗一言不发,静静的承受着他爸的怒火。他闭上眼睛,却没有等到迎面而来的碗筷。只等到一个挡在他身前瑟瑟发抖的怀抱。
他抬眼看着辛励绷紧的小脸,惊慌失措。他苦笑着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压低了声音说着:“疼么?别怕,早晚有这一天的。”
他拉着辛励站起身,目光坦荡的看着阳爸爸,没有丝毫的瑟缩。冷冷的说着:“二十几年了,就这一招。还打么,不打我们走了。”
阳爸爸气的倒退一步,嘴里怒骂着:“你这个样子简直给家族蒙羞,走了就不要回来,我跟你恩。。。”
“爸!”
一直冷眼旁观的阳清出声打断阳爸爸。“爸,有些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她慢慢站起身,漫不经心的踱步到阳爸爸身前。拿了纸巾轻柔的擦着他头上的汗。笑容如彼岸花,窒息又疯狂。仿佛很享受这一场歇斯底里的崩塌。
“李启云出身世家,而且是个男人吧,我和他结合不仅不给家族蒙羞,也不有悖人伦。你们不是都支持我们么?”
她眼角一抬,眼神可怖带着冷意。
“他用我的钱去赌、偷我的钱吸毒、欠高利贷拿我抵债。他酗酒夜归,身上还带着一堆恶心的吻痕!”
她猛的抓住阳爸爸的手臂,四目相对。语气充满嘲讽:“真是强强联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呢。你说是不是呀?爸。”
说着,她手覆上小腹,莞尔一笑。“给家族蒙羞是吧,也算我一个,我未婚先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阳爸爸瞪着阳清的眼眸中满是震惊,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身形晃了晃,向后趔趄一步。
阳清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他再看向阳清,眼神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心疼。
“清儿。”他轻声唤着女儿的名字,嘴唇微微颤抖着。“怎么会这样,爸妈没有顾好你,你还好么?”
不知何时,阳清的眼眶中也蓄满了泪水。她定定的看着阳爸爸,又视线扫过阳茗辛励和阳妈妈,最后落在林荫的身上。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憋回了泪水。又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走到林荫面前。“家长们乱点鸳鸯谱,见笑了。不好意思,请回吧,改天一定登门道歉。”
林荫一直站在桌前,好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毫无关联的电影。她来这一场家宴的目的从来不是阳茗。任何的纷争都无法感染到她。
她的眼神冷淡,直到那个骄阳般的女孩站到她的面前。
她听着她痛苦的过往,看着她强装镇定。像是屋外的寒风吹进了她的心上,满是怜惜不忍。
林荫动作轻柔的捋顺她额前散落的碎发,说着:“小心身体,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就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