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也迫不及待想听一听他的回答,拂过梧桐树枝飞进来一探究竟。树叶沙沙作响,喜鹊报枝发出清亮啼鸣。
一切安静的不像话,就等辛励开口说出肯定。
可这位主人公却临阵宕机了!
也许是早上没睡醒就被揪出来,也许是每件事都太过迅速,也许是这事本身就不敢奢望。
一向机灵的小狐狸如今慢热的成了个小树懒,木讷寡言地愣在原地。
空气凝结住,一秒、两秒……
美人塌上的众人面露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正中央的两位主人公,推推搡搡,不敢言语。
沙发上三位长辈从来没有这般焦灼过,辛妈妈甚至站起身,扬起巴掌,想要抽她不争气的儿子。
唯独一人,气定神闲,神色自若。
阳茗走近一步,两人之间不过一拳的距离。他执起辛励右手,垂手吻在戒指上。轻笑一声,温柔问道:“感动傻了?小迷糊!”
手背上的湿润触感拉回辛励神思,事到如今,他才刚刚有了喜结连理的实感。
他反手握住阳茗即将抽离的手,十指紧扣。清了清嗓子回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哎~”众人紧张的都快不能呼吸了,一下又被气笑了。
“问你肯不肯敬茶,敬了就不好反悔了。”阳茗揉了揉辛励发顶,耐心重复着。
“哦”辛励不急不躁地答:“我肯的。”
这一问一答,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听到辛励的答复,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就连大字不识一个的小沐汐也跟着拍了拍胸口,小声说道:“我差点不能呼吸了,小叔叔太笨了。”
辛励长腿一屈,蹲在茶几旁,端起茶壶倒茶。他自顾自地做事,余光瞥见阳茗蹲在他身侧。
三杯白瓷茶盏中茶汤清亮,香味扑进鼻腔,沁人心脾。
他们两人给双方家长敬茶,阳家父母笑容和蔼,接过他双手奉上的茶盏,一口抿完。
而辛妈妈这头就没有这般坦荡了。她活了五十多年,哪一秒钟也没曾想到,自己竟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她脸上努力维持着微微笑意,双手不自在的挽在身前。
阳茗恭恭敬敬地递上茶盏,轻声喊她:“阿姨,您喝茶。”
她如惊弓之鸟一般,赶紧伸手去接,一饮而尽,着急扶起阳茗。
膝头传来温热,辛励右手覆上她的膝盖处,稍稍用力摁了摁。“妈,您紧张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她压低了声音,嗫嚅着。
身侧的阳妈妈挤了挤她,欢喜地说:“姐,咱们不存在嫁娶问题,别上心,俩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哎,是。”阳妈妈几句话言之有理,确实通透。她爽快应下,用力眨眨眼,将眼眶中的湿润憋回去。
茶敬完了,辛励直起身,挑眉盯着阳茗,眼神在说:还有什么流程?
阳茗不语,只噙着微笑盯回去,稍微扬起的下巴带着点挑衅的意思。
高杰一手握着两只小酒盅,一手拿着酒壶走过来。那张木讷的脸上,竟难得出现一丝笑意。
辛励忍不住多看几眼,陈叶凑过来帮着倒酒。两人一人一杯,面向彼此站定。
方才敬茶时,客厅里静的只能听到各人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此时突然如沸腾的水,热闹起来。
他不用看,也能猜出各位的表情,必定是欣喜的、好奇的、期待的、炽热的磕cp眼神……
辛励也不扭捏,向前一步,勾起阳茗举杯的胳膊,两人交叉着手臂,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啊!”在女生们的尖叫声中,长辈们的祝福声中、小孩子的疑问声中。
礼成了!
林荫又当起了散花童子,“啪”的一声,彩带、金片落了他们满身。
小沐汐跑出来,在满天彩带中蹦蹦跳跳的伸手去接,欢乐的儿童笑声清脆悦耳,萦绕于这一方天地间。
彩带金片如飘飘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他眼中只有那一人身形,白衣胜雪,衣摆飞扬。晨光斜斜地照射进来,似乎躲过了众人,独独给他镀了一层橙红色光晕。
那人身后的酒柜上,大红喜字一左一右,映衬着这场美满吉事。
众人已经自行庆祝起来,周遭热闹着、吵闹着、嬉笑着、推搡着,热闹非凡。
他什么也听不清了,只看见那人同样凝视着他,薄唇轻启,做了个三字口型。
辛励想问他说了什么,却被一道响亮啼哭先声夺人。
原来是一进门就躺在美人塌上呼呼大睡的阳家新晋小少爷沐泽,正小手小脚乱抓乱踢,哇哇大哭起来。
保姆上前一抹,直呼:“好家伙,小少爷尿床了。”
这一泡结结实实的童子尿,透过尿不湿,给身下的美人塌都洇湿了一小块儿。
阳清林荫顿时面露窘色,望向辛励有些踌躇,不知该作何反应。
辛励倒是不觉什么,一把抱起小沐泽,帮着保姆换好新尿片。一手拖着小沐泽,一手轻点他的小鼻子,调侃道:“人都说童子尿金贵,你给小叔叔送份大礼是么?”
尴尬一扫而空,气氛又热络起来。年轻人们凑过来。围着两人起哄,调戏。阳家父母投来欣慰神色,辛妈妈抱着小沐汐到处摘大红喜字玩。
阳清踱步到辛励身边,吐了吐舌头,歉疚地说:“谢啦!记得叫阿姨洗垫子。”
“好。”
仪式结束后,已近正午。
阿姨从厨房冒头儿,招呼道:“开饭!”
一群人移步餐厅,在他们惯用的餐桌旁又加了一张小桌子,大家挤着刚好坐开。
餐厅灯光闪烁,犹如璀璨星空。辛励仰头赞叹真好看。他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餐厅的水晶灯打开以后这么漂亮。
阿姨们忙忙碌碌的上菜,一道道美味佳肴被摆了一圈,又甜又咸,照顾了所有人的口味。
大家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愉快地交谈着。时不时有人起身,向两位主人公敬酒,他俩也满脸笑容地回应着大家的祝福。
整个房子里荡漾着喜庆有余,幸福美满的气息。
觥筹交错间,在无人注意的桌下,辛励暗暗碰了碰阳茗膝头。
他侧头压低了声音问:“刚刚你那个口型说了什么?”
“你猜呢?”
辛励心中暗暗吐槽,这还用猜么?除了我爱你,还能说啥?
可这玲珑心肠的小白花,偏要佯装糊涂。他偏要在万千祝福、冲天喜庆中,听他亲口说出那句话。
阳茗从不延迟满足,也不吊人胃口,他从来都是真真切切的爱着,坦坦荡荡地认了。
他站起身向众人举杯,静待片刻。等喧哗弱了,目光都聚焦过来,才稍微提高音量说道:“辛辛问我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一句话将期待值拉满,餐厅内彻底寂静下来,沉默的期待却震耳欲聋。
其实辛励只想娇情一回,听他在耳边肉麻一句,也就满足了。谁承想这大兄弟不按套路出牌,非让他当众社死才罢休。
他心跳飞快,两手并用,玩命拽阳茗裤子,小声怒说:“你赶紧坐下,你别……”
陈叶看热闹不嫌事大,隔着桌子大喊:“小辛,你再拽就给表哥裤子拽掉了。我们可不想看他穿什么颜色内裤啊!”
“就是,什么颜色你自己知道就行了。”阳清补刀。
“哈哈……”有这俩活宝的地方,不存在冷场。
几句话引的众人哈哈大笑。
辛励憋了个大红脸,这下老老实实地端坐在椅子上,双手盖膝,垂眸不敢看人,比小学生挨训时坐的还标准。
阳茗环顾一圈,轻飘飘开口说道:“我对他说,我爱你。”
三个字脱口而出,没有一丝迟疑,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气氛再一次达到高潮,张杫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陈叶阳清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长辈们合不拢嘴,郑依非常适时地捂住小沐汐的眼睛。
一时间人声鼎沸,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锁定在他们二人身上,焦灼又热切。
辛励身上汗毛竖起,好像他俩要是不亲今天就犯了天条,罪不可赦了。他横了横心,刚要起身,被阳茗抢了先。
阳茗不知从哪摸出一本红色册子,竟和辛励送给他的一模一样。他举食指于嘴边,做出嘘的动作,而后开页,念道:
“少时初见,一见倾心。遭逢变故,分离数年。三生有幸,得以重聚,情根深种,自此共枕,日后定然加倍珍惜,不负上天垂怜。”
再抬眸,他脸上的玩笑神色尽褪,一派严肃端方。目光灼灼地盯着辛励,他朗声问道:“你废寝忘食为我写婚书,我这份回礼,还够诚意吧。”
“嗯。”辛励无暇考虑他什么时候做的婚书,僵着身子起身,手心里湿漉漉的,像能掐出水来。
阳茗倾身向前,拿起圆桌中心的一捧红玫瑰,揪下一朵,带在辛励耳侧。带着戒指的双手交握,他微微低头,用足以让众人听清的音调问:“那辛辛,愿意亲我一下么?”
他们身后屏风上画的是百花争艳,花朵繁多,不及辛励耳侧这一朵艳丽。玫瑰娇嫩,不及面前这一位俊美。
不等回答,阳茗低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嬉笑哗然之中,轻吻浅啄那一方柔软。
辛励仰头闭目,掩下双目的水气氤氲。
罢了,就陪他扎扎实实的坦荡一次,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众人祝贺,他们接受,众人敬酒,他们饮尽。
满堂宾客,热热闹闹,喜气洋洋,酒过三巡,迎来送往。
他们二人站在车库旁,送别客人。最后一辆车消失在了拐弯处。
日头西斜,在两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小院里花丛迎风招展,花香扑鼻。
阳茗大手摊平于辛励眼前,含着温和笑意说道:
“走吧,回家。”
小手覆入掌心,微凉。阳茗握紧塞进西装口袋,听见那头低语: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