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1

两人无需多言、甚至目光交流都显得多余，一个细微表情、一个拥抱就足以了然对方心中所想。

爱意汹涌，如同电流席卷四肢。胸腔震颤，身躯发着烫。

两人如同漆黑天幕下，正经历狂风暴雨的两艘孤舟，在海中漂泊的太久，一朝抓住彼此，便像抓住了那唯一的指引。只能越贴越紧，不肯再去流浪。

相拥良久，挂钟上的小鸟跳出来报时，楼下张阿姨喊他们吃饭。窗外起风了，梧桐枝桠繁盛，摇摆着扫过窗户，发出轻微响声。

一连三次的声音加持，才终于将阳茗遨游广袤识海的思绪召回。

他在辛励颈窝处蹭了蹭头，再睁眼，已然恢复清明。紧紧环住面前人的手臂松了力道，他稍稍垂首，使两人额头相抵。

郑重其事地说出那句藏了好几天的话：“谢谢你”。

眼尾忽然发热，两枚柔软指尖拭去他眼角湿润。辛励湿着指头，胡乱抹在阳茗衣襟处。“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喜欢，特别喜欢。”阳茗重新拿起那大红册子，做势要藏进衣服里，笑着说：“这是你给我的婚书，我得藏起来。”

辛励嗤笑一声，说他孩子气。

两人贴着、搂着，黏黏糊糊下楼。吃饭时还要你来我往地夹菜，如热恋小情侣般肉麻。

张阿姨在厨房旁观这番客套，心想：这么谦让，难道今天的饭菜不够？

晚上，两人给各自家人亲友打去电话，邀请明日小聚。

阳茗借调了阳家的两名阿姨，明日一起过来掌灶。

辛励叮嘱张阿姨明天早一点过来上班，如果需要什么食材，写好一并交给司机采购。

冗杂事项一件件处理好，他们迎来了重头戏。

贴喜字！贴窗花！

辛励去储藏间一通翻找，抱着剪刀和胶带跑出来时，阳茗正拿着喜字在门上比划着位置，“这里？”

“左下方一点。”辛励向后退了几步，用手比划着正中位置。

阳茗接过剪裁成小方块的胶带，贴在红纸四角，将红纸铺平摁在门板正中位置。

一回头，撞见一脸温柔。

“什么事笑的这么甜？”阳茗走到辛励面前，也牵起嘴角。

辛励答:“以前过年的时候，我爸我妈也是这样贴春联的。”

阳茗捕捉到他甜中的一点酸。他顿了顿，手里攥着红纸，直接将辛励抱在怀里，问:“你很小的时候？”

辛励答:“我只记得有一年，我妈在梯子下举着浆糊和剪刀，我爸在梯子上贴春联。当时我太小了，他们只让远远站着看。”

阳茗吻他发顶，静静听着。

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出:“之后我家再也没有贴过春联。”

阳茗空着的那只手轻抚过辛励脊背，柔声说道:“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贴。”

“嗯”辛励猛的出声，扬起下巴骄傲地补充道:“还要贴我亲自写的！”

“当然！”阳茗张了张嘴，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一下下轻轻吻他。

吻到他害羞地侧头躲闪、吻到他完全忘记那些辛酸，吻到他笑着钻进自己怀里，两人又就抱在一处。

他抱着人晃呀晃，其实他想说的是:从前你缺失的每一份爱，未来都将由我来补齐。

磨蹭良久，他们干回正事。

逐个房间贴了窗花、红喜字，连小院门口的小石墩也一边一个顶着红喜字。又把从阳清工作室拍的两套照片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上。茶几的果盘里摆了苹果和桂圆，寓意平安圆满。

一切准备妥当，辛励叉腰站在客厅，逐一扫视自己的杰作。

阳茗在客厅的小卫生间走出来，他湿着手，用手臂推着辛励向前走，催着人上楼休息。

一连几天的连轴转，辛励的小脸蜡黄，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上次这么憔悴还是他努力备考的时候。

明天可是他俩的大日子，他可不想爱人生病强撑，必须风风光光的才行。

辛励被强行推走，还有些意犹未尽。撅着小嘴抗议，又被阳茗吻的翘起好看的弧度。

两人磋磨一阵，才终于躺下。

辛励实在乏了，躺在床上没两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从他躺下，阳茗就一动不动，生怕扰人清梦。直到身旁传来安稳的呼吸声，他才缓慢侧过脸，浅吻辛励额头，低低说着：“睡吧，明天有的你累呢！”

他拿起手机迅速敲打下一串文字，点了发送。很快那头回了信息，‘收到’。

翌日清晨，青灰色天幕被大半金色光晕掩盖，太阳还没从东边天际露头，只派了漫天橙红色朝霞先行送去祝福。

整个小院笼在金光里，风轻云淡，喜鹊夫妇出来叫早，迎春花绽放娇艳花蕊。周遭一切都透着安宁祥和。

辛励是被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的，“谁家大早上放炮呀。物业不管管么！”他缩进被子嘟囔，伸手推阳茗，摸了个空。

他一觉睡得沉，阳茗什么时候起身的，他全然不觉。

“当然是我家呀。”贸然出声，吓了辛励一跳。他循声找人，阳茗正在衣柜前挑选西装。

“又是西装啊，我不要穿。”辛励用枕头盖住头，俨然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

他这人天生不是当领导的料，一套西装就像要了他的命。板板正正的西装绑在身上，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整个人扭扭捏捏的，不成样子。

最终，在他的极力反对下，阳茗只让他穿了白色衬衣和白色西裤。

两人刚换好衣服，门就被大力敲响，还伴随女人们的嬉笑声和孩童清朗的嗓音。

“快出来呀。客人都来了，主人还没起床么？”开口就显得吵闹，一定是陈叶没错了。

辛励打开房门，疑惑地看着门口众人，问：“清姐、小叶、小沐汐？你们来这么早呀？”

“对呀，给你捧场呀。”阳清答道。

陈叶抱起小沐汐笑道：“来给你们增光添彩呢！”

“什么？”辛励一头雾水，目光停住在他们的衣服上，个个衣着精美，颜色统一，全是粉色！

阳茗走到他身后，欲揽上他的肩头，被他一把挡住。“等一下，你刚才说是我们家放鞭炮？”

“嗯。”

辛励问:“什么情况？”

“你猜呢？”阳茗笑着看他，长臂一伸，揽着人挤出门口。

身后跟着几个姑娘，叽叽喳喳一路，刚从楼梯上冒头儿，就吸引了一楼众人的目光。

他家客厅平时看着空旷，此时两家人到齐，坐了个满满当当。

厅内，水晶吊灯从房顶垂落珠帘，窗明几净，每一扇玻璃上都贴了镂空红色窗花，酒柜上、摆件上、鞋柜上处处可见红色双喜字。宾客满堂，具是笑容可掬，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门口遗落了一地的红色炮仗碎片，梧桐枝叉上红色窗花随风摇摆。满室、满院，喜气洋洋。

辛励惊呆了，瞪着大眼睛，木讷叫人:“妈、舅舅、叔叔……”

高杰见他们下楼，默默走到小院，在小院正中点燃了另一挂鞭炮，劈里啪啦声再次响彻云霄。

辛励担忧地向小路尽头望去，他是真怕保安赶过来报警，举报他们燃放爆竹！

这头还没看真切，身子被陈叶阳清一左一右驾着往外走。他迷迷瞪瞪的，看见路过的每个人都笑着对他说了句什么。可鞭炮声太大，他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虽然努力分辨着口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一直被架到门口，他人还是蒙的。他想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他们俩个设宴么，怎么成了大型真人秀了。

稍一分神，郑依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个铜盆。哐的一声放在地上，吓他一激灵。

看似柔柔弱弱一小女子，点起火来却是老练麻利，橙红火苗忽地升腾而起，她迅速撤退至一旁。

在场众人仿佛被火苗点燃了兴致，一瞬间蜂拥而至，并立于辛励两旁，目光中不知闪动的是火光还是期待。

辛励来不及思忖，就被身旁两个活宝架起，从火盆上方迈了过去。刚一落地，就引来一阵惊呼叫好。

他尴尬地笑着回应，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

还没回神，他又被推进屋内。

不复方才拥挤，宾客环绕他们两人站成一圈，盯着他俩。

客厅正中央，只阳茗一人，笑吟吟地望向他。他想开口问，又被林荫先声夺人。她端着一个托盘，拿起托盘中的剪刀，提醒道：“别动。”手起刀落，他的一缕发丝就落入盘中。而后，她又如法炮制，阳茗的发丝也落于盘中，和他的交错在一起，眨眼间，分不出彼此。

林荫将发丝拢于一处，慢条斯理地捻起塞进锦囊中。两手一拉，收紧了袋口，放在茶几上的相框后。

茶几上，三只茶盏环绕白瓷茶壶，余香袅袅；茶几后，阳家父母和辛妈妈不知何时，已经端坐在沙发上，他们似乎是商量好的，全都身着红色华服，精美讲究，与厅中随处可见的红色双喜搭配起来，恰如其分。

其余小辈凑在一起，坐在那个为了满足阳茗的恶趣味而放置的美人塌上。

一切如幻影般掠过，飞快疾驰。

辛励哪怕再来不及细想，此时的场景也了然于胸。大概是，阳茗串通大家，为他置办了一场独特的仪式吧。

穿堂风过，纱帘动，衣摆晃，发丝扬。

而那人长身玉立于红色冲天中，周遭喜庆融化了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柔和了他面容中的凌厉。阳茗正弯起眉眼，抿唇望过来，眼眸中似有光华闪过，不是泪花，满是缱绻、真挚。

阳茗靠近、牵起他的手，手指摩挲着戒指上的玫瑰花型。微小的动作却被他做的极尽柔情，他期待地问：“敬了这杯茶，就一辈子不能反悔了，你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