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离瞳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猛地往后拽了两下。

皮鞋跟在光洁的地砖上划出两道浅痕，发出细弱却刺耳的声响。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连带着小臂的肌肉都绷紧了。

仿佛这样就能攥住些什么，又像是在对抗着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无力。

脚步像是生了根，既没法再往前走，也迈不开后退的步。

金离瞳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却觉得那口气像是带着冰碴，从鼻腔一路凉到心底。

原来有些结果，真的分不清是救赎，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惩罚。

金离瞳说吧。

金离瞳你的计划是什么？

声音里带着点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湿重。

连他自己都听得出那份认命的疲惫。

黑衣人指尖的黑雾缓缓翻涌。

将那缕微弱的魂光托在掌心，像是捧着一捧易碎的星火。

他抬眼看向金离瞳，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神秘人这万千世界，本就是我炼魂的熔炉。每个世界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都是魂魄的砺石。

他屈指轻弹，那缕魂光便化作一道流光，坠入身后悬浮的水镜。

镜中瞬间映出无数个交错的画面。

有江南雨巷里撑伞的青衣女子，有大漠孤烟下执剑的侠客，有星际飞船里调试仪器的研究员……

神秘人她会在不同的躯壳里醒来，带着模糊的执念，却记不清前尘。

神秘人每一次在世界里挣扎、抉择、成长，魂魄上的裂痕就会被一点点熨平，灵光也会更盛一分。

黑衣人声音低沉。

神秘人但你要明白，熔炉炼魂，既是淬炼，也是考验。

神秘人若她在哪个世界困于执念，或是被红尘彻底绊住。

神秘人魂光便会日渐黯淡，直至……彻底消散。

神秘人我把你从我身体里分裂出来，就是可以在危难时刻保护她，同她一起度过这些暗淡的时光。

金离瞳猛地抬头，眼底的疲惫被骤然燃起的光劈开一道缝。

他盯着黑衣人，声音里带着久旱逢雨般的震颤。

金离瞳你的意思是……我能跟着去？

原来自己存在的意义，从一开始就被钉死在这一点上。

金离瞳不必担心我会坏了规矩。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金离瞳她记不得前尘，我便做她这一世的陌生人；她陷在困境里，我便做递手的石子、挡风的墙。只要能看着她熬过去，哪怕……哪怕她永远不知道我是谁。

黑衣人指尖的黑雾顿了顿，似在衡量他话语里的重量。

金离瞳却已挺直了脊背，方才垮下去的肩膀重新绷紧，像是一把重新上了弦的弓。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兴与痛苦，此刻都化作了一个念头。

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哪怕是在万千世界的褶皱里，做个无名无姓的影子，也好过眼睁睁看着那缕魂光独自沉浮。

神秘人你离开时，我会抹掉你的记忆。

金离瞳为什么？

黑衣人却只是缓缓收回手，黑雾在他掌心凝成一枚乌色的玉牌。

神秘人记忆是枷锁，也是执念。

神秘人你带着前尘的牵挂闯入那些世界，只会扰乱她的魂途。

神秘人忘了，才能纯粹。

神秘人你只需记得‘守护’二字，剩下的，不必问，也不必想。

只要那份刻在骨血里的本能还在，只要在她身陷暗淡时，自己能凭着直觉站出来，或许……也就够了。

金离瞳好。

黑衣人指尖的玉牌骤然亮起，幽光漫过金离瞳的眉眼。

他最后望了一眼水镜里那抹渐渐安稳的魂光。

然后，意识便被潮水般涌来的空白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