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医院心脏中心的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消毒水那凛冽的气味,无形中透着一股紧绷的压力,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能尝到那种令人不安的冰冷。
唐佳瑜揉了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从那张复杂的冠状动脉造影图上缓缓移开,眉头微蹙,似乎仍残留着思索的痕迹。
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指,朝桌角那杯尚有余温的咖啡摸去,指尖刚触及杯壁,却停顿了一瞬,似在犹豫是否该继续。
“啪嗒。”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她低头,看着深褐色的液体在光洁的地砖上蜿蜒流淌,白色的瓷片四溅。
她伸出去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
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几周,这种突如其来的、难以解释的“手滑”越来越频繁。
拧手术室门把手时差点脱力,缝合线偶尔会从指尖溜走,甚至有一次,在手术的关键时刻,她下意识地将一把血管钳递向身侧——那个位置,根本没有人。
“累了?”带着温和关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叶弈明走了进来,目光敏锐地扫过地上的狼藉和她悬在半空、微微蜷缩的手指。
他快步上前,没有先看地面,而是自然地抽出几张纸巾,轻轻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细细擦拭那并不存在的咖啡渍。
他的动作娴熟而轻柔,指尖传递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没事,”唐佳瑜迅速抽回手,扯出一个笑容,弯腰去捡碎片,“昨晚没睡好,手有点不稳。”
叶弈明已经抢先一步蹲下,利落地收拾起来。“咖啡因摄入过量也会导致神经兴奋性震颤,唐主任。”
他抬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下午没手术,去神经内科做个常规检查?我陪你。”
“小题大做。”唐佳瑜直起身,拿起桌上的排班表,“下午还有两个术后要查房,明天吧。”
她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带着一贯的、不容置喙的果断。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失序。一种模糊的、不祥的预感,像手术室角落的阴影,悄然蔓延。
检查最终还是做了。在叶弈明不动声色的坚持下。起初是普通的肌电图、神经传导速度测试。结果有些模棱两可的异常。
接着是更深入的影像学检查——核磁共振。
冰冷的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唐佳瑜躺在检查床上,闭着眼。
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复杂的血管分布图,而是叶弈明担忧的眼神,是手术台上递空器械的尴尬瞬间,是咖啡杯碎裂时那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作为医生,她太清楚那些细微的、难以解释的症状指向何方。
恐惧,像冰冷的造影剂,无声无息地注入她的四肢百骸。
结果出来的那天下午,阳光很好。神经内科的主任,她多年的老同学,把报告单推到她面前,表情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唐主任,”老同学的声音干涩,“是……多系统萎缩症(MSA)小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