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不眠.7

他的葬礼简单而肃穆。

遵照他的遗嘱，没有哀乐，没有冗长的悼词。

骨灰与他珍藏了一生的那封遗书、那张泛黄的麻醉记录单合葬。墓志铭只有简单一行字：

叶弈明（194X - 202X）

麻醉医生。永续术中唤醒。

那盆被他视为生命最后寄托的铁线蕨，被郑重地送回了安和医院心脏中心。

它被安放在主任办公室窗台那个熟悉的位置，沐浴着阳光。

新上任的年轻主任林浩，是听着唐佳瑜和叶弈明的传说成长起来的。

他知晓这盆植物的意义，特意叮嘱后勤：“这盆铁线蕨，和办公室一起，永久保留。”

浇水、修剪，成了科室不成文的传统，由资历最浅的住院医轮流负责，像一种无声的入职仪式。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它对光照要求那么奇怪，继承了叶弈明“讨厌阳光”的照料习惯，但它的确长得郁郁葱葱，藤蔓垂落，如同一道绿色的、沉默的瀑布，注视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白大褂。

3号手术室，在经历了几次设备升级后，依旧保留着它的编号。

那盏巨大的无影灯被更换成了更先进、更节能的LED型号。

旧灯被拆卸下来时，负责的工程师在冰冷的金属支架内侧，发现了一处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长久地摩擦过。

他并未在意，将旧灯作为报废设备处理了。

只是在安装新灯的那天，调试灯光时，新主任林浩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抬头，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崭新光滑的支架。

指尖传来微凉的金属触感，他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仿佛触摸到了一段被时光尘封的温度。

他摇摇头，将这莫名的情绪甩开，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叶弈明养老院的房间被清理。遗物不多，除了必要的个人物品，只有几样东西被特别保管：一个印着安和医院Logo、杯沿有个小豁口的旧咖啡杯，那是唐佳瑜曾经常用的那只，一个老式的、皮管已经有些硬化的听诊器，是他曾用来“听”铁线蕨的心跳。

以及一枚嵌在麻醉机旋钮上、最终被取下的素圈铂金戒指，那是他他未送出的婚戒。

这些物品，连同养老院护理员提供的、记录着他最后时光的简单日志，里面提到了他每天对着铁线蕨说话，提到了他临终前那句关于“手抖”的呓语，被送到了安和医院刚筹建不久的“院史与医学人文陈列馆”。

负责整理这批捐赠物品的，是刚毕业不久的医学生兼馆员实习生，苏晚。

她带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旧咖啡杯。

杯底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咖啡渍印。

她拿起那枚素圈戒指，内壁光滑，没有任何刻字，却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

最令她心头猛然一震的，是那本薄薄的日志。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承载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秘密，轻轻掀开的一角页边，像是在无声地召唤她去探寻那些被尘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