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弈明去世的消息，在医学界高层引起了一些波澜，但很快便被新的医学进展和会议所淹没。
讣告被发送到了所有与他有过交集的机构，包括安和医院。
唐佳瑜刚刚结束一台持续了十五个小时的、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复杂心脏畸形矫正手术。
患者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手术成功，孩子稚嫩的心脏重新有力地跳动起来。
助手和护士们围着她，脸上洋溢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激动地汇报着术后数据和观察情况。
“唐主任，太棒了！您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孩子的生命体征非常平稳！”
“媒体已经在外面等着采访您了！”
唐佳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动作一丝不苟地摘下沾满血渍和汗水的无菌手套，丢进黄色的医疗废物桶。
又脱下手术服，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绿色洗手衣。
她平静地吩咐：“术后监护按一级护理执行，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
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公式。
她独自一人穿过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和成功喜悦气息的走廊，回到她那间位于心脏中心顶层的、视野开阔却也无比空旷的主任办公室。
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赞誉。
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去看。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万家灯火，背影挺直，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夜色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也掩盖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
许久，她才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是医院内部系统推送的一条消息通知，标题是《讣告：深切悼念叶弈明先生》。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没有点开。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条标题，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无波。
然后，她转身，走到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拉开了最底层那个常年上锁的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这是几天前，由一位神情肃穆、自称是叶弈明先生私人律师的陌生人，亲自送到她办公室的，指名转交的“叶弈明先生的私人遗物”。
她拆开封口，动作缓慢而稳定。里面的东西不多，却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砸在她的心上：
那张模糊的合影： 照片上年轻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支旧钢笔： 她几乎已经忘了它的存在。
那几张泛黄的便签：熟悉的字迹，记录着早已逝去的时光碎片。
那份拉斯克奖的剪报：她的荣光，被他如此珍重地收藏着。
最后，是一张崭新的、质地精良的白色信纸。
信纸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字的解释或诉说。
只在纸张的正中央，用叶弈明那熟悉而清瘦、却因为书写者力竭而显得微微颤抖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唐主任，珍重，永远爱你—— 叶弈明」
九个字。
迟到了整整三十年的七个字。
跨越了生与死的九个字。
没有道歉，没有倾诉，没有追忆。
只有一句最朴素、最深沉的“珍重”和“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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