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里有光

周六下午的影院门口热闹得很，海报栏前最惹眼的就是《英雄本色》的巨幅海报——周润发叼着烟靠在墙边，风衣翻飞，围了不少年轻人仰头看。周星驰站在街角的电话亭旁，手插在牛仔外套口袋里，脚下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白衬衫的领口特意扯松了些，牛仔裤是洗得软塌塌的旧款，却比片场的戏服穿得自在。

他看了眼腕表，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却已经在这附近踱了三圈。刚才路过花店，瞥见门口摆着束粉玫瑰，犹豫着要不要买，又怕太唐突，最后还是空着手站在这儿，眼睛却总往街口瞟。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

周星驰猛地回头，心跳漏了半拍——宋南希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个小巧的藤编包，黑色吊带勾勒出利落的肩线，配着条蔷薇粉的西装长裤，裤脚刚好落在方头猫跟鞋的脚踝处，粉与黑撞得俏，却不俗。她头发松松挽着，别了只珍珠发箍，碎发垂在耳后，比上次在商场见时，多了点柔缓的女人味。

“等很久了？”她笑起来，眼角弯出浅弧，“刚才路过饼店，买了两个蛋挞，想着看完电影吃。”

周星驰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捏着个油纸袋，热气透过纸缝冒出来，带着甜香。他连忙摇头，耳尖有点红：“没、没多久，我也刚到。”说着往旁边让了让，“票我取了，《英雄本色》这场人多，咱们早点进去。”

两人并肩往影院走，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怕步子迈大了显得莽撞。风从街角吹过来，卷着她发间的淡香，他偷偷瞥了眼海报上的小马哥，又转头看她——阳光落在她发箍的珍珠上，亮得晃眼，倒比海报里的光影还让人移不开眼。

“你怎么选了这部？”宋南希看着票根笑，“我听说最近都在传这部戏会火。”

“我前几天听良哥说的，他去探过班，说发哥演得特别好。”他挠了挠头，又补充句，“我觉得你可能也会喜欢，里面的兄弟情写得很真。”

宋南希心里轻轻一动——他竟还记得她之前说过，喜欢看“藏在热闹里的真性情”。走到检票口时，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递过去：“刚才在便利店买的，柠檬味，你要是觉得电影太烈……”

话没说完，检票员笑着看过来，他慌忙把糖塞给她，拉着她往放映厅走。宋南希捏着那颗糖，糖纸在掌心硌出细碎的纹路，她看着他紧绷的后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原来他也会紧张成这样。

放映厅的灯暗下来，片头音乐响起，当周润发说出“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时，全场都静了静。宋南希看得认真，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藤编包的带子，直到小马哥中枪倒下，她眼角有点发热，忽然感觉手心被碰了下——周星驰把一张纸巾悄悄塞了过来，没看她，眼睛还盯着屏幕，耳根却红了。

她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眼角，转头看他。昏暗中他的侧脸轮廓很清晰，睫毛很长，看电影时眉头微蹙，竟比平时在片场多了点沉敛的温柔。她悄悄把糖纸剥开，塞进他手里，他愣了下，转头看她，两人的目光在黑暗里撞了撞，都没说话，却像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了地。

电影散场时，走廊里都在讨论小马哥的风衣，周星驰跟着宋南希往外走，手里还攥着那张糖纸。“好看吗？”他忍不住问，声音有点轻。

“好看。”宋南希点头，眼睛亮闪闪的，“你说得对，里面的真性情最打动人。”她顿了顿，又笑，“不过没你送的柠檬糖甜。”

周星驰猛地停下脚步，脸“腾”地红了，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宋南希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蛋挞还热着，去那边长椅上吃吧？”

他这才回过神，连忙点头，脚步都轻快了些。阳光透过影院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两人手里的油纸袋上，甜香混着刚看完电影的热乎劲儿，连空气都变得软乎乎的。

影院外的长椅被晒得暖烘烘的，宋南希把油纸袋打开，两个蛋挞还冒着热气，焦糖边微微发脆。她递了一个给周星驰，自己咬了一小口——酥皮簌簌掉在掌心，蛋奶香混着甜意漫开，是老香港饼店最地道的味道。

“这家蛋挞比上次粥铺的菠萝包还香。”周星驰咬了一大口，含糊着说，眼睛亮闪闪的。他平时在片场对付着吃盒饭，很少有心思慢慢吃这些小食，此刻阳光落在身上，手里捧着热乎的蛋挞，竟觉得比庆功宴还舒坦。

宋南希笑了笑，指尖捻掉落在衣襟上的酥皮：“这家老板是广东来的，做了三十年点心，每天只烤三炉，去晚了就没了。”

“那下次我早点去排队，买给你吃。”他下意识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耳根又开始发烫，赶紧低头猛吃蛋挞，假装刚才那句话是随口说的。

宋南希没戳破，只是看着他被酥皮沾到嘴角的样子，忍不住从包里摸出纸巾，轻轻递过去：“嘴角沾到了。”

他愣了愣，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移开目光。远处传来街头艺人弹吉他的声音，唱的是谭咏麟的《爱在深秋》，调子温温柔柔的，把刚才那点微妙的尴尬都化了。

“对了，”宋南希忽然想起什么，“孟佳今天出院，我等下要去接她。她总念叨着谢谢你，说那天要是没你托场务传话，她还在担心我跟你闹误会。”

“举手之劳。”周星驰摆摆手，心里却松了口气——还好那天没憋着，去问了场务，不然让她一直记着歉疚，他更不安。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朋友……身体没事了吧？”

“没事了，就是累着了，回去歇几天就好。”宋南希说着，看了眼腕表，“我得往医院那边去了。”

他也跟着站起来，把蛋挞纸折好塞进垃圾桶：“我送你去地铁站吧，这附近人多，不好拦车。”

两人并肩往地铁站走，没再多说什么，可脚步却很同步。路过一家唱片店时，橱窗里正放《英雄本色》的原声碟，张国荣唱的《当年情》飘出来，调子又燃又软。周星驰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橱窗里的海报，轻声说：“其实……我也想演那样的角色。”

宋南希转头看他——他眼里有光，不是平时在片场跑龙套时的小心翼翼，而是藏着股执拗的劲儿。她知道他未来会成为怎样的演员，此刻见他说这话时的认真，心里忽然有点酸，又有点暖。

“你会的。”她轻声说，语气很肯定，“你演戏时眼睛里有东西，比很多主角都亮。”

周星驰猛地转头看她，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跑龙套这么久，听惯了“再努力点”“别出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眼睛里有东西”。阳光透过唱片店的玻璃窗照在他脸上，他忽然笑了，是那种很干净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笑：“借你吉言。”

地铁站到了，人来人往很热闹。宋南希站在入口处回头看他：“那我先走了。”

“嗯。”他点头，又想起什么，连忙说，“蛋挞……下次我一定去排队。”

宋南希笑了，冲他挥了挥手：“好，我等着。”

她转身走进地铁站，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周星驰还站在原地，手里仿佛还留着蛋挞的温度，耳边是《当年情》的调子，心里却比刚才吃了蛋挞还甜。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糖纸，忽然觉得，或许不用等下次买蛋挞，他也该找个理由，再约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