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神

厨房里早飘着香气了。周星驰不知什么时候煎了两个溏心蛋，蛋白煎得焦脆，蛋黄颤巍巍卧在中间，旁边摆着温好的牛奶，还有他从楼下茶餐厅买的虾饺，热气腾腾透着鲜。

宋南希刚坐下，他就把那个煎得最周正的蛋推到她面前，又剥了只虾饺递过来：“快吃，凉了就腥了。”

她咬了口虾饺，虾肉弹牙，蘸着点醋正好。抬头看见他正用勺子舀着牛奶喝，嘴角沾了点白沫，像只偷喝了奶的猫。宋南希忍着笑，递过纸巾：“擦擦嘴，多大的人了。”

他乖乖接过擦了擦，又往她碗里夹了块马拉糕：“这个甜，你肯定喜欢。”

正吃着，门铃响了。周星驰趿着拖鞋去开门，回来时身后跟着周星霞，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哥，嫂子，妈炖了燕窝粥，让我送来给嫂子补补。”

宋南希连忙站起来，接过保温桶时笑盈盈道：“霞妹快坐，还让妈费心了。”这声“妈”叫得自然，像叫了许多年似的。

周星驰在旁边听见，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时，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嘴角偷偷往上扬。

周星霞把桶放在桌上，瞥了眼哥哥，故意提高声音：“妈说，某人昨天肯定没轻没重，非得炖点燕窝才放心。”

周星驰脸一红，瞪了妹妹一眼：“就你话多。”手却不自觉地替宋南希拉开椅子，让她坐得舒服些。

周星霞笑着躲开，又凑到宋南希身边：“嫂子，我哥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妈也会帮你揍他。”

宋南希被她逗笑，刚要说话，周星驰已经把燕窝粥盛好了，白瓷碗里飘着冰糖和燕窝的甜香，他递过来时轻声说：“妈凌晨就起来炖了，快趁热喝。”

宋南希舀了一勺，温温的甜意滑进喉咙。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桌上的餐盘上，映得牛奶杯亮晶晶的。周星霞叽叽喳喳说着剧组的趣事，说妈今早还念叨“南希第一次在家做媳妇，可得好好补补”，周星驰偶尔插两句，眼睛却总往宋南希碗里瞟，见她快喝完了，又默默递过温水。

宋南希喝着水，指尖碰了碰碗沿——这碗粥里的甜，比冰糖更暖。她悄悄碰了碰周星驰的手，他立刻反握住，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低声说：“下午带你回妈那坐坐，她念叨好几天想见你了。”

宋南希点头笑了：“好啊。”

原来“家人”两个字，是她叫出“妈”时，他眼里藏不住的欢喜，是燕窝粥里熬了半宿的心意，是此刻握着的手心里，稳稳的温度。

下午的阳光斜斜落在谷德昭家的阳台上，藤椅晃得轻轻响。周星驰拉着宋南希进门时，谷德昭正趴在茶几上改剧本，抬头看见人，眼睛一亮就站起来：“星哥可算来了！这位就是星嫂吧？”

他笑着冲宋南希点头，语气热络：“早听星哥提过，星嫂之前在TVB做编剧，难怪他总说你懂他剧本里的弯弯绕绕。”

宋南希被这声“星嫂”叫得有点不好意思，刚要开口，周星驰已经把她往沙发上带：“别听他瞎喊，叫南希就行。”嘴上这么说，嘴角却没压下去，指尖还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谷德昭嘿嘿笑，转身往厨房喊：“戴龙哥，星哥带星嫂来了，你那手绝活可得露一手！”

很快就见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端着个砂锅出来，正是戴龙。他看见周星驰就笑：“你这常客，总算肯带太太来见我了。”又对宋南希点头致意，“星嫂好，早听说星哥娶了位会写故事的姑娘。”

周星驰拍他肩膀：“别忙活了，我们就是来坐坐。”

“那哪行。”戴龙摆着手进了厨房，“刚焖了米饭，给星嫂尝尝我的炒饭。”

几人在客厅坐定，谷德昭跟宋南希聊起TVB的旧事，说当年看她写的民初剧，还偷偷学过人物对话的写法。宋南希笑着应着，偶尔转头看周星驰，他正靠在沙发上听，眼里带着点骄傲的软。

没一会儿，厨房飘来焦香。戴龙端着盘炒饭出来，白瓷盘里卧着颗溏心蛋，米饭粒粒分明，混着虾仁和瑶柱的鲜。“尝尝？”他把盘子推到宋南希面前。

宋南希尝了口，米饭弹牙，咸香里透着点锅气，刚要夸，就听戴龙叹了口气：“说起来，这炒饭看着简单，当年在大饭店里，可轮不到我这么自在做。”

周星驰抬眼看他。戴龙用勺子拨着饭粒，声音沉了点：“那时候香港大饭店的厨师长多是外国人，我们中国厨师就算手艺再好，也总被压一头。排菜单轮不到我们说话，连用的食材，好料都先紧着外国厨师。”

他顿了顿，看向周星驰：“我跟你说过的，上次在酒楼遇见个老伙计，说他做的佛跳墙被客人夸了，结果厨师长硬是把功劳算给了个外国学徒——就因为人家是‘洋派’的。”

谷德昭皱了眉：“这么过分？”

“可不是。”戴龙手里的勺子停了停，忽然看向周星驰，“星哥，你说能不能拍部电影？就讲中国厨师的故事。那些灶台前的苦，手里的绝活，还有我们中国人做菜的讲究……我手里有好多老厨师的故事，素材我给你找，就想让人家知道，我们中国厨师不差！”

周星驰没说话，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阳光落在他脸上，他忽然抬头，眼里亮得很：“戴龙哥，你这话……有点意思。”

他往前倾了倾身：“要是拍，就得拍得真——得有灶台前的烟火气，得有拿手艺说话的硬气，还得有……”他顿了顿，看向宋南希，“还得有让人看着就想吃的香。”

宋南希接话：“还得有故事。比如一个厨师怎么从被看不起，靠自己的手艺站出来，让大家知道中国菜的好。”

戴龙眼睛一亮：“对！就是这意思！”

谷德昭也凑过来：“这题材新鲜！我来帮你捋剧本！”

戴龙笑得眼角起了纹，又去厨房端了碗汤：“先喝汤！等电影拍出来，我给剧组当顾问，保证每个镜头都地道！”

周星驰拿起勺子，舀了口汤，又看了眼那盘炒饭，忽然笑了：“就叫《食神》怎么样？”

阳光穿过窗户，把几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宋南希看着周星驰眼里的光，知道他心里那根创作的弦又被拨动了——而这弦声里，藏着一个厨师的不甘，也藏着一群人想让中国味道被看见的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