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周星驰偶尔翻动作业本的轻响。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目光扫过三个孩子,眉头没松过——那神情,跟在片场盯着监视器看回放时一模一样,连眼神里的认真都分毫不差。
嘉荔面前摊着数学练习册,手指在公式旁边划来划去,嘴里小声念着“三角函数诱导公式”,草稿纸上列了满满三行算式,偶尔停下笔咬着笔杆,抬头看看窗外又立刻低下头,不敢分神。嘉豪趴在小桌前,握着毛笔的手稳当得很,写完一个“礼”字,还会自己对照着字帖比一比,发现捺画写短了,就抿着嘴重新蘸墨再写,小脸上满是严肃。
唯独嘉敏,对着作文本上“我的家人”四个字发了快一刻钟的呆。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一个字,眼神飘来飘去,一会儿瞟瞟弟弟的毛笔字,一会儿瞅瞅姐姐的数学题,就是不肯往作文本上看。
“嘉敏。”周星驰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带着点片场喊“卡”时的严厉,“你那笔是粘了胶水?举着给谁看呢?”
嘉敏吓了一跳,笔差点掉在桌上,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在想怎么写……”
“想?”周星驰拿起她的作文本,翻了翻前面几页,眉头皱得更紧,“平时跟你弟弟斗嘴,跟你妹妹讲笑话,嘴皮子利索得能绕地球三圈,怎么一写作文就成了闷葫芦?‘我的家人’这么简单的题目,你天天跟我们在一块儿,还能没的写?”
他把本子往桌上一放,声音又高了些:“我告诉你们两个丫头,还有半年就升高中了!嘉敏你历史差,嘉荔你理科弱,现在不抓紧补,等开学了跟得上吗?到时候考不上好学校,哭都找不到地方!”
嘉荔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墨点,没敢抬头。嘉敏红了眼眶,却梗着脖子小声说:“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写……爸你平时那么忙,妈总在厨房,弟弟就知道写字,姐姐总看书,有什么好写的……”
“有什么好写的?”周星驰愣了下,随即叹了口气,伸手敲了敲她的本子,“你上次发烧,半夜是谁抱着你去医院?你妈每天变着花样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是为了什么?嘉豪有好吃的总想着留你一半,嘉荔帮你补数学到半夜,这些都是‘我的家人’——眼睛长哪儿去了?不会看不会想?”
嘉敏被他说得低下头,手指抠着作文本的边角,没再说话。客厅里又安静下来,只有嘉豪写毛笔字的“沙沙”声,和嘉荔翻动书页的轻响。周星驰看着三个孩子紧绷的背影,心里软了软,却还是板着脸补了句:“再给你半小时,写不出来,今天晚饭别吃了。”
他起身去倒了杯温水,路过嘉豪身边时,看见小儿子写的“孝”字比刚才工整了些,嘴角悄悄动了动——严厉归严厉,可看着他们这股子较劲的模样,又忍不住盼着,这些字、这些题、这些没写出来的作文,能慢慢变成他们往后的底气。
周星驰把嘉敏的作文本往她面前推了推,指尖点着纸页上的空白处,唠叨劲儿上来了:“你说你,平日里让你少看点闲书?不,是让你多看点正经书!散文诗集哪怕是作文选,你翻两页也行啊!”
他往椅背上一靠,胳膊抱在胸前,活像个老学究:“我就奇了怪了,你那说话的口才、编笑话的机灵劲儿,是打哪儿学的?跟弟弟斗嘴能把他气哭,给达伯伯家的哥哥姐姐讲段子能逗得他们直拍大腿,怎么一到写作文就蔫菜了?”
嘉敏埋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嘟囔:“说话不用打草稿……写作文要凑字数,还要写得好听……”
“凑字数?”周星驰挑眉,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跟你妹妹用日语拌嘴时,怎么没说凑字数难?那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你平时跟你妈念叨起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了本子上就成了‘没什么好写的’?”
他拿起桌上的一本作文选,翻到一篇写家人的文章,递到嘉敏面前:“你看看人家怎么写的——写爸爸修自行车,写妈妈缝衣服,都是小事。你爸我上次给你修滑板车,蹲在院子里拧螺丝拧得手都红了,你就没看见?你妈每天早上给你煮鸡蛋,总把溏心的留给你,这些不是素材?”
嘉敏偷偷抬眼瞟了眼作文选,又飞快低下头。旁边的嘉荔写着题,忍不住小声帮腔:“爸,嘉敏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头……”
“不知道开头就多看!”周星驰没松口,却把声音放软了些,“别总想着写得惊天动地,就写你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你写旺财那股子贱嗖嗖的样儿,不就写得挺生动?把对旺财的心思分一半给作文,也不至于对着本子发呆。”
嘉敏抿了抿嘴,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小柴犬,又赶紧擦掉,偷偷抬眼瞄了眼周星驰——见他没瞪自己,才慢慢在“我的家人”下面,写下了“我爸总爱骂我,但他修滑板车时,手比谁都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