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下的家

嘉荔刚把洗好的葡萄放进果盘，听见嘉敏赌咒似的喊“三个月小意思”，忍不住插了句嘴：“姐，你这性子向来是说风就是雨，上次说要学骑独轮车，买了车练三天就扔车库了，别到时候三个月过去，又说‘敦煌舞太磨人不学了’。”

嘉敏正对着电视踮脚转圈圈，闻言回头瞪她：“这次不一样！敦煌舞甩袖子多帅！比独轮车有意思！”

“我看都一样。”嘉荔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皮，“当初你说拉丁舞‘扭起来带劲’，现在又说敦煌舞‘帅’，下次指不定看上什么呢。”

姐妹俩正拌嘴，坐在地毯上玩积木的嘉音突然丢下手里的方块，颠颠地跑过来抱住嘉敏的腿，仰着小脸喊：“姐姐跳舞！嘉音也要跳！”她还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把小胳膊往天上举，裙摆跟着晃来晃去，“嘉音要穿那个亮晶晶的裙子！”

嘉敏被她缠得没法练动作，弯腰捏了捏她的脸：“你太小了，等你长到嘉豪那么高再学。”

“不要！现在就要！”嘉音跺着脚撒娇，小脑袋往嘉敏怀里蹭，“姐姐教我嘛！教我甩袖子！”

周星驰靠在沙发上笑，顺手从果盘里拿了颗葡萄塞嘴里：“嘉音要学跳舞，爸爸给你买小裙子好不好？粉色的，上面镶亮片，比电视里的还好看。”

“好！”嘉音立刻转向周星驰，张开胳膊要抱抱，“爸爸买裙子！嘉音跳舞给爸爸看！”

南希走过来把嘉音抱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跳舞要先练基本功，像姐姐那样站得笔直，你现在连走路都还晃呢。”她转头看嘉敏，“你妹妹都想学，你可别真像嘉荔说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嘉敏梗着脖子哼了声，却悄悄把电视里的舞蹈片段录了下来，还点开评论区翻教学视频。嘉荔瞥见她的动作，没再拆台，只是把剥好的葡萄递过去一颗：“先吃点东西，别光顾着看。”

嘉敏接过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了。”

客厅里，电视里的敦煌舞乐曲还在响，嘉音在南希怀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晃身子，嘉豪蹲在旁边看她们，手里捏着个玩具水袖（上次嘉敏玩剩下的），偷偷往自己胳膊上套。周星驰看着这乱糟糟又热闹的一幕，笑着叹了口气——家里这几个孩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却也个个都让人疼。

晚饭桌上，嘉敏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睛却老往周星驰碗里瞟。趁南希转身去厨房盛汤，她飞快拿起盐罐，往爸爸碗里偷偷撒了两勺，撒完还假装整理碗沿，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

等南希端着汤出来，嘉敏立刻露出“乖巧”笑容，夹了块红烧排骨放进周星驰碗里：“爸，你多吃点，今天这排骨炖得特香。”

周星驰没多想，夹起排骨就咬，边嚼边点头：“嗯，你妈手艺是好。”说着扒了口饭，刚咽下去，眉头突然皱了皱——怎么有点咸？他瞥了眼嘉敏，见她正低头喝汤，嘴角却偷偷往上翘，心里大概明白了，也不说破，就着汤慢慢往下咽。

一顿饭吃完，嘉敏碗里还剩小半碗米饭，她戳着饭粒犯愁——倒垃圾桶怕被妈妈说浪费，自己又实在吃不下。正琢磨着，眼角瞥见蹲在桌脚的皮皮，眼睛“唰”地亮了，刚要端着碗起身，又突然停住。

她转头看了眼正擦嘴的周星驰，碗里的汤刚喝完，碗底还留着点汤汁。嘉敏眼珠一转，端着自己的碗走过去，趁周星驰没注意，“哗啦”一声，把半碗米饭全倒进了他碗里。

“爸，你碗干净，我这饭没动多少，别浪费了。”她放下碗，还故意拍了拍爸爸的胳膊，“你刚好再垫垫。”

周星驰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米饭，又看嘉敏那副“我为你好”的表情，哭笑不得。南希在旁边看得清楚，伸手敲了敲嘉敏的脑袋：“你自己剩的饭自己处理，倒你爸碗里像话吗？还有，你爸碗里的饭怎么那么咸？”

嘉敏被戳穿，吐了吐舌头，赶紧往厨房跑：“我去给皮皮倒！我这就去！”

周星驰端着碗无奈摇头，刚要把米饭倒进狗盆，嘉音突然跑过来，指着碗里的饭说：“爸爸，嘉音帮你吃！”

“别，这饭咸。”周星驰赶紧拦住，看着女儿跑远的背影，又看了眼南希，忍不住笑：“这丫头，鬼主意比谁都多，跟我小时候似的。”

南希白了他一眼，却递过一杯温水：“咸了就多喝点水，下次吃饭盯着点她，指不定又给你搞什么‘小动作’。”

桌脚的皮皮摇着尾巴，看着嘉敏端着饭过来，兴奋地扒着她的裤腿——它大概也没想到，最后还是能吃上这半碗饭，就是不知道，主人刚才在爸爸饭里加盐时，有没有偷偷给它留一口“咸香”。

隔了两天，嘉敏还记着上次偷偷往爸爸饭里加盐被训的事，抱着胳膊在厨房转悠时，瞥见橱柜里的芥末酱，眼睛突然一转。她拿出两包巧克力饼干，拆开一包，偷偷挤了点芥末在其中一块里，又小心翼翼把饼干捏回原样，藏在饼干袋最底下。

正忙活时，嘉豪拿着玩具车从门口经过，嘴里念叨着“爸爸说陪我拼赛车”。嘉敏立刻换上笑模样，把没加芥末的饼干递过去：“嘉豪，姐姐这有饼干，你拿去给爸爸吃呀，爸爸拼赛车肯定饿了。”

嘉豪眼睛一亮，接过来就往客厅跑，边跑边喊：“爸爸！姐姐给你饼干！”

周星驰正趴在地毯上帮嘉音搭积木，听见声音抬头，看见嘉豪举着饼干跑过来，笑着接过去：“哟，还是嘉豪疼爸爸。”他拆开包装袋，随手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刚嚼了两下，脸色“唰”地变了，辣劲儿直冲鼻腔，眼泪差点涌出来。

“咳咳……这饼干怎么……”他话没说完，就瞥见嘉敏站在厨房门口，背着手偷偷笑，顿时明白过来，指着她佯装生气：“好啊你个小丫头，又给我使坏！”

嘉豪还没反应过来，眨着眼睛问：“爸爸，饼干不好吃吗？姐姐说这个甜。”

“甜，甜得呛人！”周星驰拿过水杯猛灌两口，瞪嘉敏，“你给我过来！上次加盐这次加芥末，你是不是皮痒了？”

嘉敏赶紧往后躲，笑着喊：“谁让你上次训我！这叫‘以牙还牙’！”

南希从书房出来，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咋回事，伸手拧了拧嘉敏的胳膊：“就你主意多！芥末给弟弟吃了怎么办？”

嘉敏立刻摆手：“我就放了一块，专门给爸爸留的！”

周星驰缓过劲儿，指着她笑：“你这丫头，等下罚你把客厅的玩具收拾了！”

嘉敏吐吐舌头，却还是溜过来，把没加芥末的饼干塞给爸爸：“好啦好啦，给你吃真的，不闹了。”

旁边的嘉音举着积木喊：“爸爸，辣辣！嘉音吹吹！”小身子凑过来，对着周星驰的嘴呼呼吹气，逗得全家都笑了。周星驰捏了捏小女儿的脸，又瞪了眼还在偷笑的嘉敏——这丫头记仇又淘气，可看着她眼里的光，倒也气不起来，只觉得这家里的热闹，一半都得算她的功劳。

周星驰端着盘切好的芒果，轻手轻脚推开女儿们的房门。靠窗的书桌前，嘉荔正低头对着英语课本念念有词，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记着什么，阳光落在她发梢，连翻书的动作都安安静静的。

再看另一边——嘉敏趴在床上，作文本摊在旁边，笔扔在枕头边，正拿着个毛绒玩具猛捶，嘴里还嘟囔：“什么‘我的难忘瞬间’，根本想不起来！”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头，看见周星驰进来，眼睛亮了亮又迅速蔫下去：“爸，你别催，我真写不出来。”

周星驰把芒果盘放在书桌，瞥了眼她空白的作文本：“从放学写到现在，一个字没动？”

“动了！我撕了三张草稿纸呢！”嘉敏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铁盒，“哗啦”一声打开——里面竟放着一沓现金，零零总总凑在一起，看着得有几千块。她拿起钱往周星驰手里塞：“爸，这是我攒的零花钱，过年的红包加平时省的，你替我写吧！就一篇作文，不难的！”

周星驰捏着那沓带着体温的钱，又看她一脸“交易达成”的认真模样，又气又笑：“你这丫头，学什么不好学贿赂？我是你爸，不是代写作文的。”

“可是我真写不出来嘛！”嘉敏拽着他胳膊晃，“你写电影剧本那么厉害，写篇作文还不是小意思？就当帮我个忙，这钱归你买烟！”

旁边的嘉荔停下笔，推了推眼镜：“姐，作文要自己写才有用，不然老师一看就知道不是你写的。”

“你懂什么！我爸写得好，肯定能混过去！”嘉敏瞪她一眼，又转头求周星驰，“爸，你就帮我这一次，下次我肯定自己写！”

周星驰把钱放回铁盒，敲了敲她的作文本：“难忘瞬间不是编的，是你自己经历过的。上次你在游乐场翻前空翻，那么多人夸你，算不算难忘？还有你教嘉豪耍双截棍，他没学会反倒打了自己一下，你笑到肚子疼，这不也是？”

嘉敏愣了愣，挠挠头：“那些算吗？我还以为得是惊天动地的事。”

“生活里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周星驰拿起笔递给她，“把你当时怎么想的、怎么笑的写下来，就是好作文。写不出来我教你，但钱别再拿出来了——你爸还不至于为了几千块，帮女儿写作业。”

嘉敏看着作文本，又看了眼爸爸，慢慢拿起笔：“那……写不好你可别笑我。”

“不笑。”周星驰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往门口走，“写饿了就吃芒果，嘉荔帮着看看妹妹，别让她又走神。”

走到门口回头，看见嘉敏咬着笔杆，正皱着眉琢磨，嘉荔悄悄凑过去，指着作文本小声说了句什么。周星驰笑着关上门——比起拿零花钱“买”作文，还是看这姐妹俩凑在一起琢磨写字的样子，更让人觉得踏实。

浴室里水汽氤氲，南希把嘉音放进温水里，小丫头立刻拍着水笑，溅得满地都是水花。“慢点扑，衣服都要湿了。”南希捏了把她软乎乎的小胳膊，拿海绵轻轻擦她后背，嘉音却指着墙上的小黄鸭贴纸喊：“妈妈，鸭鸭也洗澡！”

南希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笑着点头：“是呀，鸭鸭陪嘉音一起洗。”洗好澡裹上浴巾，她把女儿抱到床边，拿起件印着小草莓的连体衣，刚套进一只胳膊，嘉音突然扭着身子喊：“要穿亮晶晶裙子！跳舞的那个！”

“那是演出服，睡觉穿不舒服。”南希耐心哄着，指尖飞快系好衣服扣子，“明天姐姐练舞时，让你摸摸她的亮片裙好不好？”嘉音瘪了瘪嘴，却还是乖乖趴在枕头上，任由妈妈给她梳小辫子。

隔壁房间里，周星驰正坐在嘉豪床边，手里拿着本《西游记》绘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第一打……”他刚讲到一半，就见嘉豪揉了揉眼睛，小脑袋往枕头上歪。

“困了？”周星驰合上书，帮他掖了掖被角。嘉豪点点头，小声说：“爸爸，明天还教我切牛排吗？”

“教，不过得先把青菜吃完。”周星驰轻轻拍着他的背，“快睡吧，梦里说不定能梦见孙悟空。”嘉豪“嗯”了一声，眼皮慢慢合上，小手里还攥着个孙悟空玩偶。

等两个小的都睡熟了，南希和周星驰在客厅碰头，南希刚要说话，就听见嘉敏房间传来“啪”的一声——大概是笔掉在了地上。两人对视一笑，脚步放轻了些。

“嘉荔说嘉敏写作文写到现在，”南希小声说，“刚才还听见她跟嘉荔念叨‘难忘瞬间怎么写哭戏’。”

周星驰靠在沙发上笑：“随她折腾，至少没再拿零花钱贿赂我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茶几上没吃完的芒果盘上，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南希挨着他坐下，轻轻靠在他肩上：“今天总算没闹什么幺蛾子。”

“明天就不一定了。”周星驰握住她的手，眼里带着笑，“不过这样也挺好，热热闹闹的。”话音刚落，楼上突然传来嘉敏的喊声：“爸！作文写好了！你快来看！”

两人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往楼上走——这家里的热闹，果然没那么容易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