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似乎商量好,于是也不做停留,立即脱下罩衣,纷纷朝厨房外跑,只是才到厨房的门口,两人就被连蔓儿砸晕过去。
连蔓儿很快易容成小黑的模样,再穿上他的衣裳,将他藏在了地窖,然后装晕在门口,直到小河这位少年醒来,疑惑的看向她,她才说道:“我们被偷袭了,看来咱们想离开是不可能了,只能想法子做些好吃的下酒菜送去。”
小河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听到这话,就一脸的惊恐,不敢再逃出去,只好跟在连蔓儿身边。
做厨工倒是她的长处,还能避开这些苦力和掌事的,又能在里头躲上一阵。
连蔓儿来到灶火前,看到脏乱的灶台,于是二话不说将灶台刷洗干净,又将祸洗干净了,接着来到荤素的菜面前,疑惑的看向小河,问道:“平时下酒菜都做些什么?”
小河一脸古怪的看向她,这会儿心神未定,倒也没有存疑,只说道:“青菜炒肉,若者煎鸡蛋。”
于是连蔓儿叫他弄,她在灶口填柴。
小河硬着头皮做了起来,只见小河炒菜的方式就不对,切菜倒是拿手,也切的细,可是炒起来却是半生不熟的,这样的吃食,人家怎么下酒去?连蔓儿想一想,他们两人呆会的头颅要不保了。
连蔓儿叫他起来,她刚才看到有花生,于是叫他剥了花生米,然后做了红烧肉,麻辣小鱼干,炸了花生米,爆炒了虾仁,酸辣鸡脚,酥脆薯片。
食物是丰富的,厨柜里都有,只是这些人平时似乎不太会炒菜,好菜都炒得不好吃了。
当几道菜出来,那小河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感觉项上的人头已经保住,小河感叹道:“小黑,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招,上次为何不使出来,你可知道上次咱们被掌事的骂得半死,要是你上次能交出这些好吃的菜来,咱们也不至于流落到这大厨房来,若不是小厨房里的厨子被杀了,也轮不到咱们头上。”
“好在有了这些菜,咱们的头颅是保住了。”
连蔓儿一听到小厨房里的厨子被杀了,她心下一惊,看来这些管事的都是脾气暴戾的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连蔓儿跟小河将下酒菜端上,那位中年的大掌事面貌长得倒不凶恶,人看着温和,只是那一双细眯的眼却透着一股精明与阴邪,朝两人看了一眼,再看了看桌上的几道菜,点了点头,“不错,你们退下吧,这几日三位将军的饭菜都由你们两人负责,他们脾气不好,你们若想保命,就使出绝招出来,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小河吓得颤颤巍巍的出来,到了门口扶着柱子,看向连蔓儿说道:“今天的命算是保住了,可是以后该怎么办?三位将军来了也不知道要呆多久?”
连蔓儿忽然心生一计,要不乘机摸摸这铸器场的底细,到底是哪些人在此造兵器,幕后主使是谁?还有他们口中所说的三位将军是谁?
连蔓儿打定了主意,跟那小河入了厨房,小河却又忙活起来,连蔓儿疑惑的问道:“还要做饭吗?”
小河点头,“这里可是大厨房,外头的苦力和小掌事都是要吃饭的,咱们快点,不然来不急了,外头的小掌事也可以打死我们。”
人命如此不值钱,连蔓儿感叹,但她还是蹲下来,手脚麻利的干起了活。
想起那些苦力那么劳累,于是她起身来到厨柜前把肉都拿了出来,小河惊恐的看着她,说道:“不成,肉都是给小掌事们吃的,苦力不可吃。”
“那苦力吃什么?”
连蔓儿疑惑的看向他。
小河指了指地上剥来下的老菜草,说道:“就吃那些。”
连蔓儿想了想,说道:“有了,咱们今日做饺子吧,给掌事的做红烧肉,红烧肉里放些调料菜,这样就可以省一些肉包在饺子里,加上这些老青菜,至少也能让苦力吃到油荤。”
小河犹豫,连蔓儿看向那边还有光光的骨头,说道:“和骨头熬汤下饺子,每碗多装一点汤去。”
小河听了她的话。
虽然是老菜梗,连蔓儿为了达到口感,将调料味都放齐整了,又在掌事吃的肉上割下一些肥肉来,想着这些掌事的平时吃这么多的肉,这会儿少吃一点肥肉,肯定感觉不出来,只要味道做对了,这些人就不会追究了吧。
按着她的说法,两人很快包好了饺子,平时这些苦力多是喝疙瘩汤,加几块老菜梗,这会儿有饺子吃,还有骨头汤喝,问题是饺子里全是肥肉油,吃得这些苦力很欢实。
那些拿着鞭子能随意取苦力性命的小掌事却被桌上的烙饼和荤菜勾引住了味口,自然也不再管束那些苦力了。
这些苦力也很精明,各自端着碗来到下风口,迅速的将碗中的饺子吃完。
有不少人根本没有吃饱,要是往常,份量只有这么多,没吃饱也没有办法,但这一次却可以回去打汤,汤是骨头汤,那些人连着喝了几碗骨头汤,早已经将自己灌饱了。
连蔓儿和小河收拾餐具,那些小掌事的朝两人看去一眼,接着有人从怀里拿出一两银子丢在了桌上,说道:“晚上做几个下酒菜送去我屋里,另有赏。”
小河欢喜的应下,收起银两正要与连蔓儿分,连蔓儿却说全给他,她不要,小河很高兴,收下银子后,对连蔓儿越发的好,她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唯命是从。
夜里给几个掌事的做下酒菜,不过炒了个小炒肉和一盘花生米送进去,小河又得到了一两银子的赏。
连蔓儿还是没有要小河的银子,只问他有没有听到这些掌事的说什么,那小河说道:“有几个掌事的在一起,说最近有两批兵器要运出山,其中一批兵器运往江陵,还有一批是运往平江府的。”
连蔓儿听到这个消息,面色微惊,不敢在小河面色失色,连忙忍住,然后回了小黑的屋里,她坐在屋里细细想着,这两批兵器为何好巧不巧的是送去江陵和平江府的,最近江陵不正是李易要去的地方,而平江府不正是她和沈诺要去的地方,偏生这么的巧合。
莫非朝堂上的安排,这些人也早知道了,然后是去这两个地方伏击他们的?
沈诺去往平江府还有一段时间,但李易应该已经开始出发了吧,不成,她必须跟着这些人去一趟江陵,倒要看看江陵那边到底是谁在主事?
连蔓儿暗自做好决定,于是叫小河仔细去打听这两批兵器什么时候运出来。到时她好扮成押送兵一同出山,顺藤摸瓜,或许能查出造反的是谁。
转眼连蔓儿又在厨房里混了一日,这一日她很辛苦,铸器场来了三位将军,虽然没有露面,她跟小河都没有看到,但他们一天都在做饭,先是给三位将军烧了好菜,接着是照顾着这边的苦力和小掌事们,晚上还得给这些小掌事的加餐。
一开头还打赏银子,后来就直接逼着小河做了,更不用说打赏。
为此他们两人还得特意的为晚上几位小掌事的聚会留下荤菜来,原本想给苦力们加餐的计划没了。
连蔓儿开始在三位将军的饭菜里苛刻,打算省点儿给这些苦力吃,没想这三位将军居然也不知道,那简直太好了。
来到这儿她一时半会也出不去,藏在地窖里的小黑,她每日都会给他的食物里放入醉果粉,每次醒来饿了肚子,吃上吃食就会接着睡了过去。
小河终于在第三日的夜里打听到了,下一批武器明个儿就要出发,同时这些小掌事的又说起了另一桩事来,说起沅州的动乱。
沅州忽然来了一伙神秘的人,他们说青山茅芦身为天下神医,竟先行下毒或贩卖毒药给江湖人,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再上青山寻药,于是借机欠下青山的人情,以此来掌握住这些江湖人的思怨和生死。
就像这一次答应的三个名额,早早的用掉了两个,剩下的这一个久久不用,却害得江湖人从此动荡不安,于是这些江湖人开始结盟攻打青山,誓要向青山芦主讨个说法。
连蔓儿没想到自己随意捏造出来的消息,将这些江湖人招集过来,没想让人乘机借势,反而被人利用来对付完颜文宇,虽然这样的话,她和素者反而更加安全,但是青山恐怕得有难了。
完颜文宇到底有没有利用这个手段控制着江湖,她也说不准,她感觉这世上这么多奇怪的毒药,只有青山能解毒的事本就很离奇,若是真是完颜文宇故意流放出去的,那也有可能,不然他怎么能得到天下的消息,能有这么大的势力为他所用。
连蔓儿不再想沅州和青山的事,她一心只想扮成这些兵差出山去,可是她一但走了,这小黑和小河两人恐怕性命不保,指不定她混进来的身份也会暴露。
于是连蔓儿当天夜里抓住小河,非要教他做下酒菜,又教他炒了几道拿手的荤食。
这一夜不准小河休息,直到早上,小河将饭菜做出了她的味道,她才放心的离开,离去前,她将地窖打开,待晌午那会儿小黑醒了,他能爬出来。
连蔓儿却易容成了其中一名押送兵,跟着队伍将兵器扛上了牛车,接着牛车上用柴禾盖住,押送兵都穿上了庄户人家的衣裳,然后就跟着大队开始出山。
只是令连蔓儿没有想到的,他们出山可不从青山走,似乎另有密道口,他们先是朝铸器场的后山走去,差不多走了五里路的样子,来到一个只容下一辆牛车的遂道口,这儿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也不知道是通往哪一处。
她跟着押送兵一脸淡然的进了遂道,前面有人举起了火把,连蔓儿看到了石壁,她松了一口气,一开头还朝下走的,这会儿是朝上走,她猜多半是打通了这座山,只要从这个遂道出去,指不定就是出了山了。
难怪完颜文宇不理会这些人的,只要不在他们青山地界闹事,不经过他们青山,他便不管,何况先前他说到了火器,这些兵器在他眼中都不值得一提吧。
正文 就是不知道这些兵器是谁在私造,这个很关键,瞧着离一个月的时间还有不少时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使她不愿意放弃,与其她跟沈诺和李易被人追杀,防不胜防,倒不如顺藤摸瓜,将背后主使人摸清楚了。
遂道很深,走了快有一日的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里头倒是没有机关,只是却是有些难走,牛车经过,有时候还得跟着这些押送兵往前推,上坡的时候,尤其得小心,有时还会往下掉,上面的可都是兵器,落下一个砸到人了,死了就死了。
一日的功夫,终于出了遂道,是在一个山与山相连的夹缝中,印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天峦,她一下子懵了,这是到了哪儿?出了青山地界了吗?
连蔓儿不动声色的跟在这些押送兵里头,接着一步一步朝前走,却是接连翻了三座山,转眼过去了两日,到第三日,队伍忽然停下,有头目上前巡视清点人数,还有武器的数量。
这个老深山里头,除了野兽的声音,就没有见到半个人烟的。
连蔓儿一路走着一路做着记号,这个记号正是她与沈诺两人通用的,素者也是看得懂,若是素者有经过这儿,他一定会寻过来。
可是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素者也没有消息,沅州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跟着这些人在山里头,早已经与世隔绝。
人数清点好后,便开始起火做饭,这一次似乎可以休息好一会儿,所以做了饭菜,以前都是啃冷硬馒头就不错了。
连蔓儿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粥水,跟着这些押送兵大块大块的吃下肉,待大家伙的都吃饱喝足,那头目便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河运边上。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深山老林里,不过是一处靠近河边的堤岸,便被他们修成了秘密运武器的码头。
很快他们上了船,连蔓儿盘算着,他们应该早已经出了沅州的地界,具体在什么样的位置她并不知道,但这一路上她都记住了。
在船上的时候,倒也没有人识破她,唯一不舒服的是跟着这一堆男人挤一个船舱里休息,臭汗熏天的,她有些受不住,看到这些人五大三粗的,嘴里也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一但停歇下来,他们还聚众赌博,连蔓儿连装的这一个人,平时也喜欢干这事,她好不容易找个了借口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才从船舱里出来透气。
站在栏杆边上,看着滚滚的河水,她又盘算着日子,此次到了江陵,她得赶紧联系九九楼,先是给李易送去信,然后再给沈诺去信一封,她要直接赶回京城送药的话,那这一趟她就没法跟了,可是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一定要查出幕后的主使人。
那就只能沈诺来一趟江陵了,这样的话能节省不少时日。
连蔓儿跟着这些人坐了五日的船,船来一个小码头前停下,她看到岸边竟有官府的差兵正在巡视码头,没想到那头目上前拿出一块令牌,说了几句,那些差兵连船舱都没有检查,就这样放任他们拉着牛车走远,牛车上的柴禾和草屑,还有一些粮食之类的,不仔细翻找,是看不出来的。
连蔓儿仔细的留意着这是什么地方,没想从码头下来后没多久,他们却走上了官道,这里的官道很偏僻,两边山水静得无声,路上没有行人,连个走商都没有看到。
连蔓儿一路上走来,她都仔细打量了,却还是因为来去匆匆的,没能找到半点线索,他们的队伍似乎刻意的避开了城郡,走的是偏僻的路线。
直到终于进了江陵的地界,连蔓儿看到了九九楼,她没想到会有九九楼建在这偏僻之地来,于是乘着打尖的时候,她偷溜出去,匆匆与九九楼的掌事做了交代,她又偷溜回来,饭还来不及吃,他们又要开始出发。
连蔓儿连忙买了几张饼子揣在怀里,准备着呆会填肚子。
一路上她行事低调,这些人倒也没有寻出她的破绽,这样又走了小半日,他们出了城郡,来到一处荒野之地,队伍忽然停下来。
从山林之地冲出一伙人,他们身上都是短衣襟小的打扮,身上衣裳补丁一个接一个,有的衣裳都已经破了,他们手里有的拿锄头,有的拿刀子,这是连蔓儿第一次看到带着一脸凶恶的庄户人家。
瞧着这些人破破烂烂的,穷得响当当的,莫非是要掀杆起义造反不成?
这一种感觉太过荒唐,她一时间也摸不准,站在人群里静观其变。
这些人一出现,那队伍的头目便上前与人交涉,这些庄户里头有一人,人高马大,身材结实,脸上带着一脸的横肉,一看有点像乡村里的恶霸似的,他站出来与头目交淡。
隔得有些远,连蔓儿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那头目说起这一批武器来,而那乡村恶霸却似乎并不想要武器,他只说村里收成不好,只想找官衙里的人理论理论,并希望官衙里大人能开仓放粮之类的。
明显的,连蔓儿看到这头目与乡村恶霸似乎没有谈拢,反而谈漰了,那头目有些恼怒,正要发飙,身边一人拉了拉头目的衣裳,低语了两声,于是头目交代乡材恶霸守在原地等着,他们还有人要来的。
两伙人就这么僵持下来,队伍全部停滞不前,就地烧火做饭,吃的时候,那些庄户人家都咽了咽口水,朝这边虎视耽耽的看了过来,那头目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发现就地扎营吃饭的举动是多么的不明智。
于是那头目只好将这些人请过来一起吃饭,这些人就像饿了好些日子似的,呼拉拉的将他们煮的粥食全部喝完,还没有吃饱,又有人要吃的时候,不得不把牛车上拿来做遮掩的粮食与柴禾给用上了。
终于将那些庄户给灌饱了,队伍里的人却还没有吃饱。
连蔓儿从怀里摸出饼子,来到一个背风口偷吃,刚吃了半张饼子,就被一位庄户看到,他朝她走了过来。
连蔓儿很快将手中的饼子狼吞虎咽的吃完,看到那人面色黑沉,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
他来到连蔓儿的身边坐下,目光阴冷的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翻出吃的。
连蔓儿轻咳一声,试探的问道:“你们这儿是闹了灾年吗?”
那庄户却是摇头,也不多话。
连蔓儿就更加疑惑了,不是闹了灾年,这些人为何没有吃的,还一副逼上梁山的感觉。
于是再次问道:“那你们为何吃不饱,家里没有田地吗?”
那人还是不说话,目光却盯着她,那模样若是她不把吃的交出来,怕是不放她走了。
连蔓儿只好从怀里摸出剩下的饼子,说道:“这是最后剩下的,我们千里迢迢押送兵器,在路上也是风餐露宿,没有吃上什么的,这个你吃吧。”
那人听她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感触,接过她的饼子,他并没有急着吃,反而包起纳入怀中,怕是要留着回去给妻儿吃的。
连蔓儿又接着问起了刚才的话题,这人就开了口。
他们是樟树村的百姓,他们原本是樟树村的庄户,家里每人都有田地,江陵向来水土丰富,就算地里收成少,他们也可以打鱼为生,但基本日子还是能过去的。
只是自去年秋时起,他们村的田地忽然被一个富户给霸占,若说也不是无缘无故的霸占,就是村里头忽然来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此人流浪至此,身上衣裳也不好,村里人觉得他可怜,家家户户都会施舍一点。
可是这人呆在村里头也不做事,就总是等着村里人的施舍,日子久了,村里人就失去了热情,村长打算赶人的时候,这人却开始赌博,先是与村里人赌吃食,赌一次吃一顿。
日子久了,村里人都不知不觉学会了赌博,这人便建了个茅屋开始做赌坊,村里人一但下地回来,都会去那赌坊里玩两把,反正每次输了,就拿一点粮食出来就是,赌资也不大,都在村里人能承认的范围。
只是就是因为村里人忽然染上赌瘾之后,慢慢地这人开始与人赌田赌地,有些人输红了眼的,就头脑一热,将田地给押上,全部身家转眼就没有了。
慢慢地村里人发现不对劲,才发现这赌坊害人,害得樟树村不少庄户家破人亡,有人输了田地心有不甘,就喝药死了,或者投河自尽了。
久而久之,这个开赌坊的人却越来越富有,收走了村里一半的田地,那些没田地的人,他一开始很是礼待,只要这些人愿意留下来耕种,他都要,到时粮食平分。
于是这些输得无田无土的人又生了一些希望,很快村里人对他的防备之心又弱了些,于是又有人去赌,慢慢地,整个村的田地都落入了此人的手中。
此人忽然变了脸,他违背了当初的诺言,原本答应给这些原主们租种分得一半收入的,这会儿他却将田地收回来,并且买下了农仆。
而整个村里的百姓都面临着无田无地的境地,这人又发话了,如果谁愿意再赌一把,赌自己本人,若是赢了,得到先前的全部田地,要是输了,自己甘愿成为这人的农仆。
于是这些穷途未路的庄户,又疯狂的进了赌坊,然后大多都落入了此人的手中成为了农仆,有小部分的人得回了田地,可是却止不住此人的诱惑,最后又输掉了。
于是樟树村的百姓全部落入此人的手中了,他开始苛待这些百姓来,春季来临的时候,便起早贪黑的赶着这些庄户去地里劳作,如果不好好做事的话就没有饭吃,这些人总是被打得遍体鳞伤,要不就饿得面黄饥瘦。
不少庄户人家把妻女都卖了,只为求一口吃食。
连蔓儿听完这位庄户讲完所有的事,她震惊了,她看向此人,沉声问道:“这些田地的地契都已经落入那人手中了吗?”
庄户点头。
连蔓儿又问:“那你们的身契呢?”
那人却是疑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什么是身契,只知道那个人给了我们一张字据,说是卖身契,我们都已经签字画押。”
看来他们是落入那个人的圈套里头了,这么说这个人一开始来村里头就野心勃勃的,便是一步一步将这些村民引入坠落之地。
连蔓儿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说道:“其实我可以帮你们把田地弄回手中。”
那庄户惊讶的看着她,若是能将田地弄回手中,他们不要命都可以,只要不丢了老祖宗的脸,能把家业还给后辈们,不做家里的罪人就好。
连蔓儿看到此人那渴望的脸,她忍不住问道:“你们若是得到了田地,恢复以前的生活,还愿意起事吗?”
那人连忙摇头。
连蔓儿正要说出自己的计划,没想官道上忽然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来得匆匆,很快到了他们的面前,在场的所有人都起了身。
马车停住,从马车内走下一人,此人一脸正气,身上穿着也是书生的模样,一身青布长衫,衬得他出类拔萃。
那人手里拿着折扇,他从马车上下来后,目光不怒自威的朝人群里看去一眼,那些庄户一看到穿长衫的读书人模样的,心里就慌,皆纷纷避开了一些。
青衣书生拿着折扇走到一个土坡之上,他朝底下的庄户看去一眼,忽然一脸沉痛带着愤恨的面容说道:“你们的事我全部知道了,我原本也是黎家村的一位夫子,前些年黎家村来了一个恶霸,欺男霸女,之后又教会村里人赌术,很快田地都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原本还有余粮读书的孩子们也失去了识字的机会,村里人不得不去外头寻找吃食,为此我是愤怒的。”
“为何会有村霸?为何会妥次让他们得逞?他们为何赌术如此高明?因为他们仗着官衙里有人,仗着这些大小官员收授贿络,他们的赌术也是假的,十赌九输,没有谁会这么有能耐,除非他做弊。”
“你们的家园被这样一个阴险狡炸之辈给毁了,你们不愤怒吗?你们不反抗吗?”
青衣书生说得绘声绘色,那感同深受的表情,让底下的庄户人家情绪越发的低落,很快迎合着他的言词,忽然生出一股愤起反抗之心。
可是这青衣书生却是话锋一转,说道:“为何会有这些村霸?为何我们的父母官不为咱们百姓着想?为何咱们会沦落到这一步田地?那是因为父母官的不作为,那是因为江陵之王的管制不当……”
很快这话锋转到江陵之王的身上,接着他又问这些庄户人家,江陵之王是谁?那些庄户人家个个一脸懵懂,可似乎听着每一句都有道理,而且人家是个夫子,多受人敬重的夫子,结果也是家园被毁,居然还是跟他们一样的。
这让这些庄户们觉得越发的感同深受,似乎所有的委屈得到了宣泄,有不少人听着听着就哭了。
山丘上的青衫文士冷冷地看着哭泣的人们,厉声喝道:“怎么哭了?难道不是有血性的男人?是不是手脚都没有了?难道你就不能起来抵抗么?无非就是一个死亡而已,难道就这么贪生怕死?难道你们要为列祖列宗,为后代蒙羞么?"
字字珠玑,直击人心。村民们顿时群情激奋,大声反对。
青衣文士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看着那些村民,道:“这才对嘛,我们不是怕死,而是要守住自己的家,江陵大王做得不好,他与那些恶霸狼狈为奸,我曾见江陵之王强掳掠民女取乐,置他们于死地于不顾,百姓连饭都没有了,他却还在高楼之上喝酒,如此不怜良善之辈,我等怎能饶之,既是一死,也要为自己的后人争一口气。”
这话一出,村民们都兴奋了起来,就连曼儿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村民们已经逃出了村子,而站在山顶上的青衫文士和护卫首领,则是一脸懵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连蔓儿也有些疑惑,刚刚还一脸兴奋,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现在却突然往山上走。
一个穿着青衫的文士,脸色很难看,显然是没有成功,首领看着马车上的武器,脸色很是难看。
可谁曾想,就在这时,一群人从山上跑了下来,他们穿着农家服饰,衣衫褴褛。
这名满脸横肉的村民突然对着山丘上的青衫文士跪倒在地,其他村民也跟着跪倒在地,他真诚的道:“这里就是那些丢了土地的村民,我们无处可去,男女老少,但凡身强力壮的,我都带了过来,还望老师指点。”
刚才还一脸颓废的青衫文士,此时却是精神抖擞,一脸正气地看着那些村民,他们身材魁梧,衣着简陋,却很强壮。
青衣文士和护送团的首领对视一眼,都是一喜。
随后在青衫文士的安排下,将所有的兵器都分发了出去,然后护送的士兵就开始对这群乌合之众进行培训。
青衫文士趁着众人不备,快步上了自己的马车,和来时一般,也是匆匆离去。
而连曼儿则趁着混乱,施展轻功,跟在了马车后面。
一路跟着进了城,一直到了城东一处富人区的大门前。
这是一个很小的院落,门前并无石狮,显得很是窄小。
“公子才华横溢,在下这些日子,在下对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银子就不用收了,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青衫文士本来要拿出银两去付账,听着这句话,顿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顺手接过银囊,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敲,笑着说道:“好小子,日后定有大作为。”
“是吗?多谢前辈指点。”
青衣文士点点头,双手负在身后,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走了进去。
马车夫毕恭毕敬地将人打发了出去,这才离开。
就连曼儿也被眼前这位古装演员的演技吓了一跳,她不禁想到,如果现在有一群骗子来推销自己,那绝对会误导那些无知的民众,用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叛变,简直比传销还可怕。
连曼儿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院,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是个有钱人,可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是黎家村的老师,连自己的土地都被抢了,还能住在这种地方?更何况,这里是繁华的郡城,繁华的东街。
连曼儿纵身一跃,落在了小院里,小院虽然不大,但也有两间屋子,后院是个小园子,里面有妇孺的说话声。
青衣文士开口道:“这回我们又发了一笔横财,差不多有二百两,算上上次的钱,你看着办吧,樟树村和黎家村的人,夫人就别管了,这些地本来就不是我们的,我们各走各的。”
“老爷一年给我们两百两白银,干活的时候还有工钱,足够我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了,我和娘子不愿意干活,那也没关系,我爸这辈子就指望着这份工作了。”
“相公,你不是也希望自己能考上大学吗?我相公十八岁就已经中了秀才,只要加把劲,说不定就能中进士。”
青衣文士也不在意,继续道:“我要考什么进士,只凭我这口舌,就能挣不少钱,我挣的钱,可比知县高出数倍,他们的饷银不如我,还要吃十年的苦,光是一个秀才的名头,就已经很好了,他们见了士子,哪里还会在乎什么举人,什么乡绅乡绅官儿。”
“而且,我若是去了官府,说不定会被砍了脑袋。”
那女子怒道:“但你这么做,实在是太缺德了,那些人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他们都是无辜的,如果我们不反抗官府,他们就会被处死。”
“那又如何,反正我们有钱。”
青衣文士也是一脸的怒容,推开房门,快步而去。
连曼儿也飞到了横梁上。
青衣文士正欲离开,那名女子却是拦住了他,怒道:“你夫君拿到钱后,为何要住在花街和柳巷里?”
“臭女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来交朋友的,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就跟你离婚。”
青衣文士转身就走,女子捂着脸,嚎啕大哭。
连蔓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到了小院外,一把抓住了青衫文士,趁他不注意,一拳打在了他的脑袋上,将他打晕了过去。
她可是抱着青衫书生上了九九层,才没有让她累趴下的。
九九楼负责人领着他们进入一间静室。
她见那些平民要造反,便让掌柜的去樟树村和黎家村打听,看看他们的人数,顺便通知晋王,这里是江陵,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否则的话,那些暴君逼迫良为妓,甚至是平民暴动,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青衫文士总算是醒了过来,看到一个容貌绝美的少女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茶,他好奇的站了起来,趁着少女没有发现自己,便蹑手蹑脚的朝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
绿衣文士不得不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充满了恐惧的盯着她,小心翼翼的道:“是这个女人把我弄昏的?”
“是我。”陈曌开口说道。
连曼儿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把青衫文士给吓坏了,他突然跪倒在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不怒自威,只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哀求道:“姑娘饶命啊,我只是一介平民,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望姑娘高抬贵手。”
连蔓儿见眼前之人说变就变,顿时失去了耐性,“告诉我,今天是受了什么人的气?”
青衫文士还未来得及开口求情,便顿了顿,目光惊惧的望着她,仿佛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说不说?”连曼儿将手中的长剑往桌子上一放,声音很大。
那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属下奉命前往郊外,劝说村民们造反,半途躲到了山中,向江陵大王复仇。”
“受人之托?”
连蔓儿一双漂亮的眸子微微一缩,跟着沈诺那么长时间,什么风雨没见过,她的神情目光都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威仪,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余家上下两辈,都在他手下效力,家父当年也是中了举人,但因为妥考不第,只得垂头丧气地返回江陵。”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来的,总之,从那时起,我们家就渐渐富裕了起来,靠着这个,我爹一个月能赚二百两,出去一次,还能赚二百两。”
“我爹去世之后,我继承了我爹的位置,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是谁,直到有一天晚上,我起来准备睡觉,却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的黑袍人,将银子放在了我的房间里,就离开了。”
“从那时起,我就不敢多问了,但每当我被叫出去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小乞丐来找我,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给了我一份信,让我把他在哪里,在哪里说过话,他都给了我。”
连曼儿都觉得匪夷所思,到底是什么人花了那么多钱培养这种人,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单纯的想要锻造武器,而是想要谋反。
如果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人,那么魏国就会陷入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