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张敏回亲生爷爷奶奶家小住了，吴姗姗更频繁地来庄家找庄图南借书、还书。夜幕降临，庄超英比黄玲更明白防范于未然的道理。一日晚饭后，他状似无意地溜达到了吴家。
吴建国见庄老师到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庄老师，正好你不问我我也想找你请教一下，你觉得哪些中专比较好？我指的是毕业后对口分配的单位好？”吴建国边说边整理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张阿妹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西湖龙井放在庄超英面前的小几上，“庄老师，尝尝这茶。”她轻声细语，仿佛生怕打扰了什么。
张阿妹显然为两个毕业班女孩的出路费了不少心思，“庄老师，你熟悉教育系统，我琢磨小敏的志愿琢磨了好一阵儿了，你帮着参谋一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焦虑和期待。
“棉纺厂职工子弟只要从棉纺专业的职高或技校毕业，就可以排队等位置进厂，如果是中专，百分百保证进厂。”张阿妹停顿了一下，整理思路，“老吴去人事处问过了，小敏也符合条件……”
这时，吴家小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黄玲拿着一本毛衣编织的杂志站在门口喊道：“阿妹，你帮我看看这个样式怎么起针。”她没有进门，只是在门外等待回应。
吴建国急忙要给黄玲倒茶，黄玲连声阻拦，“不用不用，我和老庄合喝一杯就够了。”她的声音坚定而果断，显然也是放心不下，过来探听消息的。
庄超英暗自瞟了黄玲一眼，黄玲目不斜视，完全不理会丈夫的“秋波”。张阿妹则招呼道：“毛衣一会儿再说，玲姐，你既然来了，一起帮我参谋参谋。”
“棉纺厂职工子弟读完纺织系统的中专，可以进厂，老吴去人事处问过了，小敏也可以……”张阿妹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中透出些许无奈。
吴建国补充道：“人事处说了，吴家只有这一个名额，小敏用了，珊珊就不能再用。”
张阿妹瞪了吴建国一眼，“珊珊成绩好，用不上这个名额。”她转头看向庄超英和黄玲，两人同时点头表示认同。
“当然，小敏也可以报其他专业的中专，师范、卫校这些专业也很热门，国家包分配，毕业了马上有份好工作。”张阿妹叹了口气，“就是这些专业分数线比较高，所以我一直犹豫是稳妥起见，让小敏报纺织呢，还是搏一搏，报师范呢？”
庄超英正想回答，张阿妹继续道：“除了分数线，我还考虑到了一些其他的问题。”她示意庄超英，“庄老师，你喝茶啊。”
就在这时，竹帘突然窸窣轻响。芷欢头顶麦乳精罐钻进来，碎花裙摆沾满夜露，“张奶奶！蚂蚁骑士送信来啦！”她将罐子倒扣在茶几上，几十只蚂蚁背着野菊花籽排出“珊”字图案，籽粒在玻璃杯旁泛着微光。
“看！萤火虫在籽里睡觉。”芷欢突然往张阿妹茶杯扔了颗籽，“等热水叫醒它们，就会变成‘一中’飞出来！”茶水泛起涟漪，野菊花籽竟真舒展成嫩芽形状。
吴建国皱眉道：“中专更稳妥……”
“吴叔叔走夜路会发光！”芷欢往他鞋底贴了张萤火虫贴纸，贴纸在暗处显影“师范”二字，“萤火虫说稳妥和梦想可以一起飞！”
黄玲眼眶微热，“欢欢你……”
“庄叔叔戴这个去教育局！”芷欢掏出一串蚂蚁项链挂庄超英颈间，蚁腹刻着“公平秤”花纹，“蚂蚁骑士监督叔叔做表格！”
庄超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叶在热水中无声舒展，上下漂浮，煞是喜人。
张阿妹戳破嫩芽，“小孩子别捣乱……”
“奶奶快看！月光给姗姗姐戴皇冠啦！”芷欢突然掀起竹帘，吴姗姗发丝沾着野菊花瓣闪烁，“这是‘一中入学礼’！”
屋内讨论声渐高，张阿妹叹口气，继续道：“我去打听了一下这些专业，专业越好，农村孩子就越多，因为一毕业就能农转非，所以农村学校的孩子拼了命地学习考试，而且他们的家庭都希望他们能找城里的孩子，所以鼓励他们上学时和城里的同学谈恋爱。”
庄超英连连摇头，“我们那时候读书时，大家都忙着学习、劳动，同学中没有谈恋爱的。”
张阿妹叹口气，继续道：“纺织专业也有农村孩子，但没那么多，而且如果毕业后进棉纺厂，厂里的青工都是城市家庭出身，门当户对，将来过日子省心省力。”
张阿妹看着嘴巴微微张大的庄超英，“庄老师，你是教导主任，常去教育局开会，能不能帮我搞一份师范、卫校、纺织这几个中专历年的分数线和农村子弟人数比例的表格？”
这要求既具体又别出机杼的实用，庄超英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复。
黄玲理了理思绪，“那珊珊呢？”
张阿妹笑眯眯道：“珊珊成绩好，贸易、师范这些好中专问题不大，所以想让她在这些中专中挑一个。庄老师，那份表格您上点心，小敏和珊珊报志愿都要参考的。”
庄超英总算回过神来，“重点高中和中专都是第一档，报了中专就没法报一中了，我听说珊珊想上一中，你们和珊珊商量过吗？”
吴建国不吱声，张阿妹道：“上了高中不一定能考上大学，中专多好，毕业了就有份好工作，学习任务也轻松，上学的时候没准还能遇上合适的对象，知根知底，还有共同语言，多好。”
黄玲最看不得父母偏心，她立即驳斥：“你不是说这些专业有很多农村子弟？你就不怕珊珊找个……”
庄超英突兀地转换了话题，“这茶真不错，香。”
玻璃杯清澈透明，碧绿的茶叶叶片在热水中无声舒展，上下漂浮，煞是喜人。黄玲端着杯子啜了一口，隔着杯中的水看向吴建国，只觉得吴建国的面容模糊、扭曲。
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烂了，空气中一股霉味，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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