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像是要炸开，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着疼。四肢百骸都泛着一种过度透支后的酸软和沉重，尤其是右手手腕，一圈皮肤灼灼地发着烫，像是被什么烙了一下。
叶楚言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熟悉又陌生的米白色天花板，还有那盏她挑了许久、线条简洁的吸顶灯。
不是张家古楼那阴森、逼仄，充满了陈旧木头和灰尘味道的穹顶。没有漫天飞扬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白色碱粉，也没有……那最后将她吞没的、扭曲旋转的幽暗裂隙。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垫，身上盖着轻暖的羽绒被。窗外，是现代都市凌晨时分特有的朦胧光线，以及远处高架桥上流线般滑过的车灯，隐隐传来沉闷的嗡鸣。
回来了？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旁边散落着几枚颜色暗沉、边缘锐利的青铜碎片。那是……爷爷留下的东西，她穿越前似乎正拿着它端详。
记忆混乱地翻涌上来，格尔木疗养院腐朽的气息，蛇沼湿黏闷热的空气，巴乃清澈的溪水，还有……张起灵在篝火旁沉静的侧脸，他递过水壶时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心口猛地一缩，酸涩感直冲鼻腔。
是梦吗？
一场真实到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回忆起来的……漫长的梦？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揉一揉胀痛的额角，动作却在中途顿住。
手腕上，一圈温润的触感。
她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一枚麒麟玉佩，用一根简单的红绳系着，正妥帖地贴在她腕间的皮肤上。玉质温润，麒麟形态古朴凌厉，仿佛带着另一个时空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熨烫进她的血脉里。
那不是梦。
青铜碎片冰冷地散落着，仿佛耗尽了所有不寻常的力量，沦为凡铁。而这枚玉佩，是那个世界存在过的、唯一的、滚烫的证明。
叶楚言颤抖着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表面，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张家古楼里冰冷的空气，以及最后那一刻，他指尖无意擦过她皮肤时，那转瞬即逝的微凉。
张起灵……
这个名字在心底无声滚过，带起一片尖锐的疼。
她怔怔地在床上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光彻底亮起，城市的喧嚣逐渐变得清晰而真实。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摆脱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幻觉，伸手拿过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是系统自带的风景图。日期和时间清晰地显示着——她只“睡”过去了一夜。
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某个视频软件，推送的第一条，赫然是《终极笔记》的幕后花絮。封面是三个勾肩搭背的年轻人——肖宇梁、曾舜晞、成方旭。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屏幕上，肖宇梁穿着简单的黑色训练服，额发被汗水打湿，正微微侧头和曾舜晞说着什么。那眉眼，那下颌线，那周身萦绕的、清冷又专注的气质……
与记忆中那张沉默的面容，几乎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抛向高空。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视线迅速模糊。是巧合？是平行世界？还是……那场冒险，冥冥之中与这个现实世界，有着她无法理解的勾连？
从那天起，叶楚言的生活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必须继续的现代日常，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另一半，则是不受控制地沉溺于与那个“梦境”相关的一切。她开始疯狂地搜索《终极笔记》的所有信息，看正片，看花絮，看采访，看演员们的社交动态。
她看到肖宇梁在采访中谈及如何理解张起灵的“痛苦”和“背负”，眼神认真而专注；看到曾舜晞笑着回忆拍摄时的趣事，语气里的活泼与吴邪如出一辙；看到成方旭分享着搞怪的日常，那乐天派的劲儿活脱脱就是王胖子走进了现实。
每一个片段，都像是在她记忆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看到驱虫药，会想起蛇沼那个闷热的夜晚，她颤抖着手为张起灵吸出伤口毒血时，他肌肉瞬间的绷紧，以及旁边王胖子焦急递来的清水和草药。
路过古董店橱窗，会想起在吴山居，吴邪拿着那些晦涩的古籍，一点一点和她推敲线索，眼神清澈而执着。
腕间的玉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那段历险的真实。触摸到它，冰凉的触感下仿佛又感受到张家古楼里，解雨臣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却被强碱溅到时那一声压抑的闷哼，以及黑眼镜扶住她时，那句带着调侃却又意味深长的：“小姑娘，命挺大。”
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在这些无孔不入的细节冲刷下，变得越来越模糊。
直到那次行业内的影视交流会。
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叶楚言不得不参加。她端着酒杯，心不在焉地站在会场角落，目光掠过那些妆容精致、谈笑风生的面孔，只觉得格格不入。
然后，她的视线定住了。
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人在工作人员陪同下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个，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身形挺拔，眉眼低垂，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冽气场。
是肖宇梁。
而他身边，笑着和周围人打招呼的，正是曾舜晞和成方旭。
叶楚言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会场里明亮的灯光，嘈杂的人声，瞬间褪去，她仿佛又回到了巴乃那个布满机关陷阱的昏暗山洞，脚下是松动的石板，头顶是蓄势待发的弩箭。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几乎是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穿过零星的人群，在肖宇梁即将踏过一根临时铺设、有些凌乱的电线时，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急切：
“小心脚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自己先僵住了。
肖宇梁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那根电线，随即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很平静，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礼貌性询问，并没有张起灵那种深不见底的漠然，但那张脸……
叶楚言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曾舜晞好奇地看过来，视线在她和肖宇梁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握紧的手腕上，那枚麒麟玉佩从袖口滑出了一截。
“咦？你这玉佩挺特别的，”曾舜晞笑起来，眉眼弯弯，语气亲切自然，“是喜欢《终极笔记》吗？”
叶楚言喉咙发紧，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旁边的成方旭哈哈一笑，声音爽朗洪亮，带着一种天然的熟稔：“一看就是咱自家人，铁杆稻米！别说，这玉佩跟小哥道具那个，真挺像！”
叶楚言感觉肖宇梁的目光似乎在她腕间停留了一瞬，很短暂，但她捕捉到了。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快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度恍惚下的错觉。
他只是对她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谢谢。”
然后，他们便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继续往前走了。
叶楚言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后背却沁出了一层薄汗。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和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回忆与现实交织的错乱感，让她一阵阵发虚脱。
那场短暂的、甚至算不上交谈的相遇，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她对肖宇梁的关注，不可避免地更多了。这种关注里，掺杂着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起初，分明是源于那张脸，源于对张起灵这个角色、这个存在的不舍与追寻。她在他接受采访的认真里，寻找张起灵沉默下的背负；在他偶尔流露出的、对待身边人的温和里，寻找那微不可察的守护痕迹。
她知道这不公平。无论是对于肖宇梁本人，还是对于她自己的感情。
可心动的种子，似乎还是在这种挣扎的土壤里，悄然萌了芽。看到他为了贴合角色减重到脸颊凹陷的新闻，她会想起张起灵身上那些陈年旧伤，心疼莫名蔓延；看到他私下里被捕捉到的、有些慢热和懵懂的模样，又会觉得，这个真实的、有着烟火气的人，同样吸引着她的目光。
同时，她也无法自控地继续关注着曾舜晞、成方旭，甚至饰演解雨臣的刘昱晗，饰演黑眼镜的刘宇宁。看到曾舜晞在公益活动里弯腰和孩子平视交谈，她会想起吴邪那颗从未泯灭的赤子之心；看到成方旭晒出登山徒步的照片，她会想起王胖子虽然嘴上叫着累，却始终走在最前面的背影；看到刘宇宁在舞台上弹着吉他光芒四射，又会想起黑眼镜那玩世不恭表象下的神秘与强大。
他们通过角色，在她生命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而他们本身的光芒，又让她在“梦醒”之后，依然感受到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奇异的温暖。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肖宇梁似乎……也注意到了她。
他偶尔会点赞她那条关于《终极笔记》幕后花絮的转发微博，甚至在某天深夜，她对着玉佩出神后，鬼使神差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语焉不详的句子——“巴乃的星星，比这里亮。”
几分钟后，私信栏竟然跳出了一个红色的“1”。
来自那个她悄悄关注了的账号。
肖宇梁V：“我们……是不是在巴乃见过？”
叶楚言盯着那行字，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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