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的计划不紧不慢地进行着,还是一样地做晚饭,晾起高越皱皱巴巴的警服,时不时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最近高越下班的时候总是能看见高超托着一箱杂物,很狼狈地被灰尘呛到咳嗽,笨拙地像一头小熊。高越就嬉皮笑脸地走过去接过杂物,还要贱兮兮地给他哥的脸抹灰。
回家做饭的时候,高超总会恍惚。
今天杀掉那个人,是不是也有这么一个人在家里煮好饭等他回来?
预见未来时,人开始变得感性。
自从高越入职,习惯性会提醒高超最近警局的工作动向,怕高超做事时撞在枪口上,高超也时不时会向高越透露道上某些不守规矩或者滥杀无辜的"客人"的动向,后来这些客人不出三天基本都落入法网。
杀手和警察在一起生活,听起来离经叛道
不麻烦,倒还多些便利。
“明天晚上会有个惯犯在滕蔓街三十八号酒吧交易,你可以巡逻到那里去。”
高超夹给高越一筷子红烧肉,
“可以啊高超,要是拿下这一个头头,我保准晋升个小队长啥的,”高越嘴里塞满了饭,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说,“你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吧,可别想着抢功劳奥,”
"去你的,"
“要是我抓不住这个人怎么办。”
“拜托,你哥我是学战术指挥的,包让你漂漂亮亮打个胜仗。”高超薅了他一把。
“到了滕蔓街三十七号,你会得到一些情报,至于接下来怎么行动,你自己决定。”
高越点点头。
高超轻轻薅了他头发一把."你都不仔细问问啊高越,要是让我骗了怎么办,有点防范意识都没有,以后让不怀好意的人下套了给骗了都不知道。"
“好哥哥肯定是不会骗我的啦。”
“你叫我什么?来来来再叫一声,”
“高家长子你烦不烦。”
没完没了。
那天晚上俩人睡得挺早的,高越不知道怎么的一直睡不着,秉持着我不睡高超也别想睡的线条。高越给高超嚯嚯醒了,高超睡眼惺忪地看着高越把被子都裹走,听着高越嘴巴叭叭个不停 。
“高越你不困吗,明天还要上班。”
“高超我给你背段贯口呗”
几声清脆的巴掌声过后,世界安静了一点
高超和高越都心满意足(bushi)地窝进被子里,高越故意往高超那边贴,唉声叹气,“哎呀,高越我啊,命这个苦啊,还要跟哥哥挤一张床,高超那么个大胖子,我在床上是毫无立锥之地啊······”
“······高越你还是小孩吗?”高超转过身来,看见高越亮晶晶的眼睛,有些无语地笑,“没事没事,以后不用挤了,给你换张新床一个人睡,没人跟你挤。”
“得,嫌弃我挤着你了呗,”高越把嘴撅出二里地,用手抹了一把毫不存在的眼泪,“高超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换不乐意,不换也不乐意,
m 合着纯调戏我一下啊,
高超的语气里满是忧愁和无语,反正睡不着,絮絮叨叨地像个老妈子一样阐述高越生活中的种种陋习,高越不可置否,嗯啊是对地接着下茬,浅浅埋在他胸口。
月光打下来,空气里微小的尘埃清晰地飞扬,被子干爽而温暖,接近入秋,空气已经微凉,高超总是觉得高越毛茸茸的头发比世界上任何的毛绒玩具都要舒服。
时间,突然间变得好缓慢。
高超突然想起什么,半开玩笑地有些犹豫着问,
“高越你不是警犬吗,你帮我闻闻这条丝巾是不是有什么血腥味呗,”高超的玩笑开地很蹩脚,语气不足甚至有点狼狈。
高越抬起脑袋来眨巴眨巴,真的挺像一只小狗的,他看着高超的眼睛,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高越觉得有些得意,但又替高超觉得有点难过。
“没有啊,你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怪味。”
高越信誓旦旦,也懊恼自己嘴笨,
看透了,安慰的话却怎么也不会说。
看着高超有些沉默,高越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干脆抢过那条丝巾开始耍赖。
“想送我就直说,”高越三下五除二把丝巾围到脖子上,差点把自己勒死。高越看见丝巾上的花,岔开话题打趣。
“大男人丝巾上绣什么花。”
“银莲花,本来就是送你的。”
“有什么寓意吗?”
“ 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嗯?”
“你生日,给你定了蛋糕记得去拿,”
“我生日不也是你生日吗,”
“废话。”
“那 高超你能早点回来吗,晚上等你回来做饭,我还是想吃红烧肉。”
“好。”
高越迷迷糊糊睡着了,没有任何戒备心理,睡相还特别难看。高超嫌弃地擦掉块滴到床上的口水。
"高越我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啊。”
"那我要和你的骨灰拌在一起。"
"呸呸呸,那算了不死了。"
高越嘴角扬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
次日傍晚。
王天放和高超一等人在巷子里集合,高超给王天放的计划是去酒吧里闹事,放长线钓大鱼,王天放知道滕蔓街三十七号,松天硕的产业,在道上一直是个人物,板板正正老老实实,不太爱管闲事,但大概背后有人,真遇到事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王天放怎么知道的?因为好兄弟酷滕在这里帮忙卖消息包打听,他俩黑白两道吃了松天硕不少回扣。
“高超,你跟松天硕结过梁子?”
“算是。”
王天放抿抿嘴,有些为难。
“没事,放哥,你假装喝酒闹事就行,”高超往手上缠了一点纱布,向王天放压低嗓子。“酷滕这边我打点好了,你不是缺搭档吗?”
王天放拎了瓶青岛啤酒就进去了。
一阵喧哗后,高超拨开帘子进门,酒吧里一片混乱,王天放翘着二郎腿转着手中杯子里的酒液。酒吧的打手出来了,高超按准了松天硕今晚在,当松天硕从后门朝打手示意时,高超给王天放一个眼神,王天放心领神会,拉着酷滕和小弟们打了两个回合,就慢慢退了出去。
高超一身黑衣,和花花绿绿的衬衫对立。
这时的黑色显得更加高贵纯洁。
“这个月的钱交了,你还来干什么。”松天硕摩挲着袖口的纽扣,哂笑着睱着眼看他,“觉得不够?想再交点儿?”
“我要见他。”
“你上学时候不是天天见嘛,还想念上了”
“他现在在哪,”
“非见不可?”
松天硕和打手们慢慢围了上来,像密不透风的囚笼,试图给他压迫。
“我跟他做笔交易。”
高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
一阵沉默,每个人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高超,好像想看到高超精神崩溃,谣言被戳穿的样子,奈何众人都不知道U盘里到底是什么,高超的眼神冷静到恐怖,眼睛像下三白,瞳仁深不见底,脸上还有刚刚搏斗留下的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斑斑血迹。
是个疯子。
“你还是像之前一样执拗,”
"等下高越会来,也许你可以和他说说我的故事,聊一聊他那天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些年我又干了什么,你猜猜他会有什么反应。
到时候你或许可以比比看,我俩谁更执拗。"
高超挑挑眉毛,笑的很轻松。
松天硕咬咬牙,转身进屋。
“小刘,去开车。”
高超缓缓在桌子边坐下,用食指和拇指摘下嘴里的烟吸了最后一口,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表情依旧平淡,好像例行公事。拿出手机给高越发了个信息。
“生日快乐。”
祝你也祝我。
下一秒,高超起身,
烟头和手机泡到了酒杯里。
汽车缓缓前进,典型的老院子,市边缘的独家户,要么是乞丐的老小区,要么是大佬的四合院。进了后院的仓库,满目琳琅。
香纸,佛像,念珠,檀香,一应俱全。
而仓库里堆放的,是一摞摞现金和违禁品
心怀罪恶更愿意烧香拜佛。
高超走到正中央,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好久不见,高超。”
“您好,王建华老师。”
什么人可以在警校外光明正大地干着不加威胁勒索谋杀的勾当?
清廉正直的王委员长处理地很到位。
当年的高超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选择向上举报,当看见联名的举报信被王建华攥在手里时,高超头一回觉得自己天真又愚蠢。
当年不只高超一个,联名的队友们全部被退学处理,理由是严重违反学校纪律。
当然,解释权归王导师所有。
敢于继续反抗的被暗中处理掉,黔默不语的乖乖转行做了其他事。而众矢之的的高超,自知如果继续下去,高超和高越都保不住,非得有一个离开学校不可,高超一筹莫展。
这时王建华找到了他,给他了一条路,
“那么好的警察底子,做个罪犯吧。”
王建华拍了拍高超的肩头。
他引以为傲的学生,
现在也是凶手。
你也杀了人,就算你仍然怀着秉公执法,伸张正义的名头,但你的黑丝巾上还有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你的手上仍然沾染血迹,你还试图掩盖着你所厌恶但却要同流合污的罪恶。
高超其实永远留在了那个漆黑的夜晚。
高超在全部16届教导员的面前承认了莫须有的严重违规行为,让他们为他的违规记录盖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印章,收下导员们不可置信与失望的眼神,卷起行囊让王建华监视着他做了一名像老鼠一样苟活的雇佣兵。
此刻,墙上的入警宣誓显得有些可笑。
无所谓公平与偏移,正义与邪恶,
只有强大与权利才能得到注视,
只有赢家才能书写历史。
“什么事?”
王建华捻着佛珠,黑框眼镜下的眼神慈祥而柔和,身后簇拥着几个小弟。他慢慢踱步过来,却不看一眼房间里的琳琅满目,只是直奔佛像前,点了三炷香虔诚地参拜后插到香炉中,身上是洗到有点褪色的的干部外套,腕上是一块金表。
“我有你的犯罪记录。”
高超扬了扬手里的U盘。
“高超,你总是最明白事理的那一个,在学校时我就很喜欢你这样的好苗子。”王建华没有多考虑,翘着二郎腿就近坐在一个纸箱子上,这样的威胁对他没什么功效。
“这样玩笑一样的威胁,我没教过你。”
“我有个弟弟。”
“我当然知道你有个弟弟,”
现在仍然和你当年一样执拗的弟弟。
“当年那天晚上看见我的,不是你吧?”
高超扬起脑袋,不可置否。
“当年还算是我给了你一条路可走,如果你这些年给我那么多佣金是为了保你这个弟弟,没必要。”
王建华嘴角扬起,接过高超手里的U盘,甚至不屑于看那U盘有没有什么差错,就把它随意地扔在了说不清的珐琅堆里,像刻板印象里所有贪官收钱办事一样娴熟与随意。这个U盘只能算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供奉品,忙着给予高高在上的怜悯。
他见得多了,来求他想要保个成全的,匍匐在他的脚下,奉上东拼西凑来的献礼。
看着一个个压低的脑袋,王建华觉得理所应当,这是独属他的暴虐与满足。
都以为高超是想用这个条件来求和,企图让他放过兄弟两人,想要乞求一条生路。
此时,警笛却遥遥响起,
高超挑了挑眉毛,提起脑袋。
高越,还是挺聪明的。
王建华忘了,高超才是最偏执那个。
不是握手言和,而是同归于尽
不要对恶人抱有任何浪子回头的幻想
这是高超从16年那个晚上学到的唯一一件事
“你想让警察来抓警校校长?”
王建华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控制住的高超。
“您想让警察心甘情愿地当一个罪犯?”
“你已经是一个罪犯了。”
“我弟弟不是。”
王建华倒了口气,不再游刃有余。
这些年警局早就大换血,上面也在紧抓不正之风,王建华靠着一个旧印象空架子捞了不少好处,早就有人看不惯他给他暗中下脚绊子了,加上之前的作案记录陆陆续续被上报,要是今天让人抓住在这琳琅满目的仓库里,还能不能全身而退,难说。
王建华显现出一些无措,叫停了围着高超实施暴力的打手,现在这样的情形,打死他也是无济于事,警笛声越来越近,跑出去还来得及,但这一仓库的钞票要怎么解释。
王建华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人,
瞳孔里闪过一霎让高超熟悉的杀气。
王建华边走出大门,边吩咐打手。
“放到后面绑起来。”
当刘旸踹开大门时,王建华刚刚走了大概一分钟不到,当刘旸再次看到昔日好友时,难免错愕,刘旸让其他成员去追王建华,走到高超身边扶住他,看样子大概是肋骨断了几根,身上都是组织挫伤,鲜血暗红,粘着灰尘边慢慢流动,慢慢凝固。
“高越在处理滕蔓街那边的事,那个小卷毛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就急匆匆地让我先过来抓人,他随后到。我看他那个样子有点不对劲,怎么你也在这
“好····久不······见·····”高超除了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叫声,已经疼到只能小声的从嘴巴里抽搐出短短几个字。
“没事了,都没事了,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刘旸眼睛里的眼泪有点想落下来,说话时声音有点颤抖,当他伸手去解绳子时,看见埋在绳结下的东西,手愣在原地,
那哪是什么绳子,
是炸药的红蓝线。
刘旸扒拉着那两根线,沉稳的动作慌乱起来,蓝红式炸弹早就退出了实际应用,简单的三极管设计很容易仿制。但看着这个炸弹的破损程度,大概弃用很久了,金属线都快暴露在外面,别说剪,怕是拨动一下都不能。汗珠落在眼角,刘旸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清晰的绝望
倒是高超只是稍微震惊了一下,随即坦然地躺下来,有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感慨。只是没料到王建华会选择炸掉整个仓库。
可惜了那么多身外之物。
“ 可惜,要是·····你能活捉我回去,就我身上这些·······人命,你们还能得····一个····二等功”
“别瞎说,我们·······”
“你再····不走,咱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定时炸弹的声音开始急促起来,滴滴的声音越来越快,刘旸起身静默,突然听到了身后门外遥遥地传来声音,高超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是高越。
“高超!你在不在这里!”
高超支撑着身体,强忍着剧痛,死死抓住刘旸的衣袖,眼泪一下子蓄出来,面部抽动
“刘旸,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不要·····让他知道我······在里面
别让我·····看见他·······
快走·····快走啊····!“”
高超预想的很简单,
要么被高越活捉回去坐牢,
要么悄无声息地死在高越不知道的地方,
就是,不能诀别。
刘旸从来没见过高超这么无力与狼狈,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让高越看见他哥这幅样子,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方法。
刘旸冲出库门,控住高越,不管高越怎么挣扎与质问,都只能死死咬着牙把高越制服在地不让他进去。
"我哥在里面吗?让我进去!"
“高越里面炸弹要爆了,”
高越拼命扒开刘旸的手,朝着那边喊。
“高超你在里面对不对,”
"高超别闹了,你在哪啊!"
“ 我错了高超!”
" 今天是我生日!哥!"
“ 对不起!哥!”
“哥!”
没有回应。
弟弟,高越之前不屑答应,高超难为情喊出的称呼,现在还想成了奢望。
刘旸不知道为什么高超全身挫伤,断了四根肋骨还能忍着毫不出声。
可能是隔着一面墙,
他弟弟手里握着他的警徽等他回家。
最后一秒,高越挣脱了刘旸的手,
一声巨响,埋在库房下的炸点迸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