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2）

掖庭狱中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江凝心中好不容易被激起的希望在永远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逐渐落空。

今夜宫里的气氛好像不太正常，外面总是乱糟糟的。这诡异的氛围使江凝愈发烦躁，她站起身，扒着门框向外张望，企图拦下一个过路的宫人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她最终等来的是只身前来的李馥英。江凝心里瞬间凉了下来：宫正提拿犯人却不带从属，江凝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呵，看来价钱谈妥了……没想到自己这条贱命还值些银两，竟劳烦李宫正亲自过来出手了断。宫人无不赞誉的宫正大人，原来也不过是个善权利弊、假公济私的小人。只是不知自己的死能换她李馥英多少金银？只见李馥英从腰带上抽出铜锏，一步一步走来。江凝凄然一笑，仰天长叹：“吾命休矣！”

哐当——没有想象中的当头一棒。李馥英一锏劈在她的手枷中央，木板碎裂，散落一地。

“掖庭西南角，拨开杂草，有一矮洞。由此穿出，沿着水道一路向西，就能逃出内城。”李馥英边说边麻利地帮她解着绳索：“你若是还想洗清冤屈，就在鬼市等我。”

“你什么意思？”

“羽林军杀进夹城了。”

宫变？江凝一惊。“直接杀了我，岂不省事？”

“你的案子还没结呢。”

真是断案断魔怔了……“你不走吗？”江凝走到门口，回过头来。

“我身处内宫，且从未站过队，他们不会为难我的——”坚毅的神色在李馥英脸上闪烁着：“身为宫正，自然要与六局共存亡。”

江凝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模样。这是“李宫正”陨落前的最后余晖。

攻城槌撞破玄武门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轰隆。两个女子的身影在残垣顷颓的破败宫城里为之一颤。

轰隆——李馥英在地震山摇的冲击下猛然从出神中惊醒，巨大的爆破声震得她一阵耳鸣。

马蒙同样感受到了这一阵剧烈的晃动。是地震？不对。他撑着桌面站起来看向窗外：城中东北方向火光冲天。

“爆炸了！”“救人救火！”公廨里一时间乱作一团。

“这是怎么了？”这边，李馥英披上外套匆忙出门跑至院中，迎面撞上刚刚从后墙翻进陈府的探子钱四。是什么要紧的事，使得钱四顾不得被人发觉的风险，也要深夜翻墙传递……李馥英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钱四满脸急迫：“玄贞观实际缴获的制药原料，和官府档案中所记录的数目对不上！”

“你说什么！”

“属下按照费神医所写的大致配比仔细核对过，石灰和硫磺的分量足足少了七成！”

李馥英头脑发昏，险些没有站稳。这个案子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目前，仍有大量的危险之物流散在寒州。凝望着东市上空滚滚升腾的浓烟，她无从知晓这场阴谋究竟要将她引向何处。

次日，晨鼓一响，李馥英便急匆匆策马奔向爆炸的市坊。爆炸的范围不大，可被损毁的偏偏是东市的赌坊……远远地，她瞧见费神医带着江凝已在街边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为伤者救治。看着一个个被搬进搬出的担架，馥英的心被揪了起来。这时，她看到一个拄拐的伤者十分吃力地走出帐子，看了她一眼。李馥英心领神会，过去托住他的胳膊，扶他走到巷口。

“事发突然，属下只能趁乱将书册都投进大火里烧了。”那人边说边扭开拐杖，从中倒出一张字条：“这是昨晚爆炸前所有进过赌坊的人。”

“据点毁了还能重建，人没事就好。”馥英低声宽慰道。

“阜东土……”李馥英盯着一个名字，蛾眉紧蹙。

“还有一事……属下的腰牌，不见了。”

馥英猛地看向他，刚要开口，却听得远方又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震荡结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往第二处爆炸地飞驰而去。

“你回陈府，查一下这个人。”李馥英点了点纸条上那个可疑的名字，继而飞也似地跨上快马，留下一片扬尘。

硝烟弥漫，飞尘混沌，位于西市的九方馆惨遭损坏。九方馆是寒州城内最繁华的市场，乃往来各国商贩聚集之所。马蒙牵着马驻足于馆前，看着浓烟猛火中哀号的无辜百姓，马蒙椎心顿足。

“马蒙！”馥英总算赶到，见到眼前这般惨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径直朝里跑去。

“你做什么？”马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找线索，救人！”

“官兵马上就到——”

“等官府的人来，就晚了！”馥英手腕一绕，反手攥住马蒙官服的衣料，拽着他一路奔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