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和亲的队伍在冗长的路途上徐徐行进，距离北国王宫愈发接近。车轮滚动间发出的声响极为响亮，带着些许干燥与沉闷，道路两侧的景致持续变换着，那山峦、河流、田野，皆于她的眼前匆匆流逝。

　　马车奔驰甚疾，车内清和的面色愈发难看，春玉在一旁说道：“这一路马车颠簸不停，越是往北行，天气也越发寒冷，公主的脸色亦是每况愈下，如此下去，怕是要染病了。”

　　言罢，未等清和阻拦，她便掀开了车帘，吩咐车夫停下，接着朝着先头的楚旸喊道：“楚旸将军，能否再停歇片刻，公主身体着实不适。”

　　楚旸端坐在骏马上，听闻此声，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跟前。

　　“我们需在日落之前抵达驿站，不然只能在这荒郊野外露宿，还望公主忍耐一二。”

　　春玉扶着清和下了马车，不禁气恼道：“这一路奔波了数月，露宿的次数还少吗？马车如此颠簸，公主难受得本就吃不下东西，这般折腾非得生病不可。”

　　“春玉，不得对将军无礼。”清和倚在春玉身上，面色苍白如纸，声音微弱地说道：“将军莫要多心，是我未曾走过这般遥远的路途，许是水土不服，能否容我歇息片刻，绝不会耽搁太久。”

　　楚旸瞧着清和温婉平易，又望见她着实虚弱，那单薄的身躯唯有靠着侍女支撑着，不似作假。“一刻后继续前行。”楚旸偏头示意手下，声音沉稳有力。

　　“将军…”

　　“公主还有何吩咐？”

　　清和轻轻抬起手，指向骏马脚下的绣囊说道：“将军方才下马时不小心将此物掉落出来了。”

　　楚旸闻声回身，匆匆走上前弯腰拾起绣囊，仔细地拍了拍上面沾染上的沙灰，见没有破损，这才长舒一口气。

　　那绣囊看上去已然有些岁月的痕迹，可却保存得极好，定然是被时时精心呵护着的。

　　“这是将军心爱之人相赠？”清和坐在春玉备好的小凳子上，见楚旸神色变得柔和，便主动开口搭话。

“并非如此，这是家母的遗物。”楚旸将绣囊小心翼翼地贴身放进怀中，抬眼竟看到清和安坐在小凳子上仰望着自己，全然没有公主的架子。

　　他本出生于世家贵族，家族世代功绩斐然，忠心耿耿地为先王奔走效力。但先王却受那奸佞丞相的谗言蛊惑，错认其家族有谋逆之意。一道旨意，株连九族。

　　幸而得现新王暗中施援，悄悄保下了楚旸。待到先王驾崩之后，为他家族平反冤屈，洗刷了他们所蒙受的不白之冤。

　　只是，那些已死去的人，再也不能归来，留下的唯有深入骨髓的沉痛。

　　清和静静地看着楚旸，他垂着眼像回忆着往事，但是从他细微的表情里不免看出沉重。

片刻后，她微微扬起下巴，望向远方。那里，天空澄澈如宝石，几朵白云悠然飘荡。

　　“将军，你看那天空，无论风云如何变幻，最终总会恢复宁静。人生亦如此，波折只是暂时，美好总会不期而至。”清和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轻柔又坚定。

　　她微微侧首，目光再度落于楚旸身上，眼眸中闪烁着光彩。“前些日子阴霾密布，可今日阳光已然穿透浅淡云雾，让人感到丝丝暖意。想必将军历经诸多风雨，也必定能够如那苍劲之松，傲然屹立。”

　　楚旸听着清和的话语，心中微微震颤。他凝视着清和娴雅沉静的模样，恍惚间，仿佛在她的言辞中真的窥见了一缕希望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