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金秋悄然拂去了令人烦躁的暑气,却也捎来了沁凉的秋雨,细密的雨丝织就一片微寒的湿意,仿佛将夏日残留的最后一丝炙热都冲刷殆尽。
宪兵队内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一个面容憔悴、神情颓废的男人瘫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墙上的天皇照片,嘴唇微微翕动,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们真的输了?东四省明明已是我们指掌间的猎物,大东亚共荣圈的梦想几乎触手可及,为何偏偏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舅舅苦心经营十四年的圣站到头来竟然是场笑话?不……我不甘心!”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夹杂着不甘与绝望,宛如困兽最后的嘶吼,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开来。
井上大佐,士兵报告外围国军喊话:您有故人来见!大佐、兵士は周辺国軍に呼びかけたことを報告します:あなたは故人が会いに来ました!
神谷一郎故人?
神谷一郎这些年来,在中国遭遇的敌人形形色色,数不胜数,而故人来访,倒是头一次。命令外头的守卫撤下戒备放行。
井上嗨!やあ
宪兵队前百米开外,国军一众人等神色凝重地伫立着。接下来的局面,究竟是战或和平解决还属未知数,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毫无把握。而梁栋与沈寒的目光则更为焦灼,他们的担忧并非战局本身,而是薛敏与陈术的安危。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大家面前,薛敏面色平静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忍不住叮嘱梁栋。
薛敏你们俩好好配合宋旅长。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要莽撞行事。特别是梁栋!
梁栋老大放心,我最听话了。你和陈术一定要平安的回来我们等你。
薛敏宋旅长,我们去了,有情况我会发信号。
沈寒陈术再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总之不要忘了我们的使命。
陈术放心,一切都在这里。
陈术紧握拳头,坚定地向自己的左胸轻轻一捶,做了一个让其他二人安心的手势。那动作虽简单,却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力量,悄然传递出一份笃定与可靠,令旁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薛敏陈术我们走吧。
语毕两人大步流星的向前面宪兵队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城东方向匆匆跑来两人,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行于人群中,一边奋力挥动手臂,一边高声呼唤着薛敏的名字,声音里透着几分焦急与迫切。
陶辉薛小姐留步!我们来协助你去见神谷。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两人已疾步向陈术他们追了上去。薛敏听见喊声并未停留轻皱眉头依旧大步向前走。
梁栋小心!
“哒哒哒……哒哒哒……”
千钧一发之际,梁栋与沈寒迅速扑向他们,几人一同翻滚至安全距离,险险避开了鬼子的机枪扫射。
梁栋你们不想活命没关系,但是要是敢再给老大添乱我饶不了你们。
沈寒行了,梁栋。他们俩也吓得不轻。先问问怎么回事吧。
沈寒二位你们是?
陶辉报告长官,我们是军统刑讯科展先生的下属,受他的委派前来配合薛小姐执行任务并保护她的安全。
陶辉我叫陶辉,他叫简忠。
梁栋保护她的安全?算了吧。你们这点本事,就算你们科长亲自上阵,身手和我们老大相比也差得远,根本不够看的。你们在这儿瞎凑什么热闹?再说,现在那些鬼子只认她一个人,其他人要是敢靠近,一律用子弹招呼。刚刚你也亲眼见到了,要不是我们兄弟俩出手,你们早就被打出一身窟窿了。
陶辉都怪你,半夜非得逛什么窑子。这回好起晚了吧,薛小姐那连招呼都没打,好好的机会就因为你错过了。你说回去咱们怎么和展先生交代。
简忠陶辉,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都怪我,昨晚在怡红楼你左拥右抱玩的比谁都花哨。现在倒好任务没完成反而怪我。你还有脸提展先生,半夜让你跟个人都能让目标给吓破胆。你要是把脱裤子那股麻利劲用在正事上现在早升官发财了也不必在这给先生当跑腿的“店小二”。
陶辉你胡说,姓简的今儿我还就把话撂这……
眼看两人争吵逐渐升级,梁栋的脸色也愈发阴沉,牙根紧咬得几乎能听见咯咯作响。他心中怒火翻腾,却又碍于薛敏先前的叮嘱,不得不强行压下这股躁动。然而,这份隐忍却让他的思绪更加汹涌——展雄的手下,究竟是一群怎样的货色!一念至此,他在心底暗暗咒骂,只恨不能给这两个蠢货脸上抽个响亮的耳光。
沈寒行了,行了想过嘴瘾回你们刑讯科吵去。有什么怨有什么苦和你们展先生诉去别在这碍眼。
宋旅长陈长官,沈长官你们消消气别忘了正事儿。现在薛小姐他俩进去了我们兵分三路包围前方兵营和宪兵队静等动手时机。
梁栋好。
井上在前引路,三人依次穿过宪兵队那扇厚重的大门。晨光洒在宽敞的训练场上,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清晰。右转之后,一座二层小楼映入眼帘,灰白色的墙壁透着几分冷峻。沿着长廊一路向前,四周的空气仿佛逐渐凝滞,最终,他们在长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门缝中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仿佛正无声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井上二位,请进。大佐在里面等着你们很久了。お二人様、どうぞ。大佐は中で長い間待っていました。
眼看两人陆续走进屋内,井上跟在身后随手关上房门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意味深长。转身来到院子里命人牵来一匹马,伸手拍拍马的腰身。喃喃自语道
井上好马!驮两个人绝对没问题。愚蠢的中国人一会儿我让你们竖着进横着出。いい馬だ!二人を乗せるのは絶対に大丈夫だ。愚かな中国人はすぐにあなたたちを縦に横に入れて出します。
当薛敏与陈术步入房间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和服的中年男子。他背对着门口,头微微仰起,目光专注而深沉,正细细端详着墙上那幅天皇的照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于他的视线之中。
薛敏神谷先生好雅致,如今外面四面楚歌你却还有心情欣赏照片。
“女人的声音?”神谷心中微微一颤,随即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两张陌生的面孔。一男一女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神谷眉头微蹙,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发现自己对他们毫无印象,连一丝熟悉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神谷一郎你是?
薛敏你不认识我,我的配枪你不会不认识吧?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漂亮的小手枪伸手展示在神谷眼前。
神谷一郎勃朗宁美制M1910
薛敏你一直要找的人是我。克劳斯生前应该给你看过我的照片,毕竟你们是合作关系。
神谷一郎薛敏真的是你。
神谷一郎克劳斯的失踪是你干的?
薛敏对,还有什么问题吗?
神谷一郎两年前袭击临江机场,炸毁战机救走劳工抢夺军火的也是你?
陈术明知故问。
薛敏你应该感谢我,只废了你的腿却留下你一条命。
神谷一郎那批运往前线的西药神秘被抢,Q5香烟地下制造厂被摧毁恐怕你都脱不了干系吧。
薛敏不止。
薛敏你们花重金从国外请来的特种教官刚下火车就倒地身亡,德国人卖给你们的机载雷达在刚刚装配的晚上就被炸毁……
陈术还有你们从中国各地搜刮来的大量文物为什么会在“里斯本丸号”上被莫名其妙的掉包。
薛敏你还记得那个高喊支持大东亚共荣为你献礼物的那名孕妇吗?
神谷一郎原来是你。
薛敏神谷,我告诉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你输也输的明白。眼下你的国家已经战败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到底吗?
神谷一郎输?谁说我输了。天皇虽然宣读了《终战诏书》,可是你别忘了一直到现在帝国还没有在国际上向中国递投签署投降书。
神谷一郎贵军未免太过心急,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薛敏怎么,你不服?这场由你们国家带来的战争自九一八后迄今为止整整十四年,今天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中国人不侵略他国亦不惧怕战争。如果你们拒不投降我们不在乎再打十四年,你们能吗?
神谷一郎不愧是“临江女神”,好一副伶牙俐齿。不知道你的身手是否也像你的口才一样凌厉。
陈术不信,你可以试试。
神谷一郎今天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我期待看见外面的国军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着急却又无可奈何模样。
陈术那要看你是否可以拦得住。
说罢,他迅速起身冲向门口,用力拉动把手。锁头内传来阵阵“咔咔”声,然而门却犹如生根般纹丝不动,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令人感到无比绝望。很快,陈术的脸上便渗出了密密的汗珠,神情也愈发焦躁起来。
薛敏别费劲了,陈术。神谷先生敢说让我们留下来的大话,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
神谷一郎薛敏果然聪明,如果不是使命在身我非常愿意和你化干戈为玉帛做个朋友。不错,这个房间是完全仿制大东亚银行保险柜的要求建造的,墙壁厚度一米五,纯混凝土浇筑而成,门由精钢制造,本土专家亲手设计的门锁没有密码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炸药无法摧毁。
薛敏困死屋内就是你对付我们的方式?
“啪啪啪”神谷拍拍手掌向薛敏神秘一笑。
神谷一郎“临江女神”好戏即将开始,好好享受别浪了我的苦心。
掌声响起同时屏风后面陆续窜出一群武士,他们黑衣罩身只露出眼睛,每人手中持有一柄明晃晃的军刀众人将薛敏陈术二人团团围住,刀锋向外蓄势待发。
薛敏陈术当心,是东洋忍者!
神谷一郎薛敏,这二十五个武士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上,杀掉男的奖金条两根,活捉那个女人奖给你们做慰安妇。
随着神谷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投入战斗。同时薛敏和陈术背靠背形成防御姿势每人手握军刺互相配合与这些人缠斗在一起。霎时屋内打斗声,黑衣人的惨叫声,武器碰撞的金属声连成一片。两方人招招狠厉,步步杀机。很快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开始有黑衣人陆续倒下血贱当场。慢慢的薛敏他们被冲散,她与陈术各自为战和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忍者厮杀。
神谷原本稳坐一旁,打算悠闲地看一场好戏,却未曾料到事态的发展竟让他无法平静。他坐在轮椅上,神情愈发焦躁,手掌忍不住连连拍打着桌面,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神谷一郎混蛋,快,杀了他们。
薛敏做梦!
说罢虚晃身形反手军刺扎进身旁忍者的心脏。在敌人倒下的瞬间眼角余光中又见陈术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一名黑衣人,他双手高举军刀朝着前面人的后背就要刺下。薛敏眼疾手快一纪回旋腿踢在那人腰间,哪料他顺势回手军刀扫在薛敏的肩头,顿时血流如注。她无暇顾及伤口手起刀落军刺迅速从那人眼睛扎进大脑。
陈术刚刚解决掉最后一个忍者,本以为这场激烈的战斗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他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然而,就在他回身的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薛敏摇摇欲坠的身影。她的肩头一片血红,鲜血正不断涌出,染红了白色的风衣。陈术的脸色瞬间大变,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来不及多想,急忙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她,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陈术薛敏,你怎么样?
薛敏我没事,皮外伤。
神谷一郎哈哈哈……薛敏不要高兴的太早这次我看你是在劫难逃了。为了对付你我命人给每把军刀上都涂了大量的毒液,黄绿原矛头蝮乃是帝国本土最毒的蛇,今天即使你们没有被困在此恐怕在南洲甚至国内谁也救不了你。最后我好心的提醒你一声这个房间的地板下已经被我事先安装了几十个联动炸弹。你听!秒针滴滴答答多美妙的声音。看样子你们可没有多少时间喽。无论是哪种死法你们都逃不掉下去为我陪葬的结局。想我神谷有堂堂“临江女神”作陪下地狱。也死而无憾了,来生我们接着斗。
陈术老鬼子,去死吧!
啪啪啪……啪啪啪……
枪声骤然划破空气,日军大佐神谷一郎的身躯猛然一震,随即无力地倒下,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他的双眼依旧睁着,却已失去了所有的光芒,那充斥着罪恶与暴虐的一生,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句点。
陈术薛敏坚持住,我帮你给毒液吸出来。
薛敏不,陈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看到薛敏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陈术怎么会不懂她的顾虑。
陈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今天和你一起来是我自愿的你不必觉得愧疚。我承认心里一直有你,但是现在我向你发誓接下来处理伤口时如果带有一丝杂念那么枪在这你随意我保证不躲不闪不反抗。我只想让你活着,刘成还在外面等你,小队的人不能没有头儿。新儿和知儿更不能离开母亲。老军长在盼望和你父女早日团聚,而且你说过战争胜利后要回到芷江,要去学校教书……所有你向往的理想生活没有实现。我怎么能让你有事。活了三十多年我陈术从没求过人,今天请你让我破例一次。求你不要放弃,配合处理伤口。
陈术所说的一切,薛敏何尝不明白。可是,一、他不是医生自己无法忽视性别差异带来的不便,二、目前自己身重剧毒时间所剩无几她实在不想别人因自己而受到伤害。纵然有千般不愿但是看到他通红的眼圈,极力克制的泪水。拒绝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只能轻轻点点头把脸暼向一边任由其处理伤口。
薛敏嗯。
得到薛敏的点头,陈术手脚麻利的撕开她肩头的衣服,狰狞的伤口终于裸露在外。暗红色的血液浸满肩头雪白的皮肤,他来不及多想马上低头在伤口处用力吮吸起来,一口,两口……几分钟后伤口处吸出的血液终于重新变得鲜红。他取出急救包在肩头消毒,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做完这些他满头大汗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薛敏你……还……好吗?
陈术还好,我口腔没伤口应该不会有事。
陈术你先坐这休息不要乱动,毒液被我吸出一部分剩下的应该发作得不会那么快。我去门口再想想办法争取快点给锁弄开。
嘱咐完薛敏,陈术略显吃力地站起身来。突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向前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薛敏小心!
陈术这是什么东西?你带来的?
当看到陈术手中装满液体和白色沉淀的玻璃瓶时薛敏眼前一亮。
薛敏陈术,我想……我们大概……可以……出去了。这是白……磷我带的。本打算用……来对付神谷可……惜没用上。我口袋里还有……两块手帕我们掩……住口鼻,你帮我把瓶塞拧……开东西倒进……锁孔里。很快锁芯便会……烧毁。
陈术你先在这椅强靠一会儿,还有手帕要捂好我去开锁。
很快陈术来到房门前,打开瓶塞里面的东西对准锁芯缓缓的浇下去。瞬间眼前燃起黄色火焰将锁头吞没。“丝丝”声不绝于耳。伴随着燃烧大量的白烟弥漫在房间里在屋顶微型换气扇的转动下逐渐排出。
“咯噔——咯噔”两声响动后坚固的门锁彻底报废,大门随之自动弹开。
陈术薛敏我们走!
身后一片寂静,无人应答,陈术刚刚放下的心再度高悬。他迅速转身,几步来到薛敏身旁,低头望去,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显然已临近昏迷的边缘。情况比预想中还要糟糕。此地不宜久留,他弯腰抱起薛敏,从神谷的尸体旁捡起佐官刀大步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