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渴望不被感情束缚的绝对自由，那些掰着指头倒数高考的日子，就好像黑色的深渊里如期而至的光明。”——阿宋

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着，阿宋趴在自家书桌上小憩。实际上，家里约的家教可能这一秒会来也可能下一秒。底层文科生在数学上一掷千金的感觉是旁人无法感同身受的，从排山倒海的练习册到按小时氪金的私家教师，从密密麻麻的错题集到一边遗忘一边拼凑的考场。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样更轰轰烈烈的爱了，怎么不算是顶级虐文呢？

阿宋的脑袋里闪过无数和数学纠缠的瞬间，直到他的肩头被戳了两下。

双目对视的瞬间，手里充当枕头的数学课本砸在了地面上。

少年眉眼弯弯，金框眼镜在灯光下有些耀眼，正俯身温和地笑着。

阿宋有些出神，一时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呆滞。这张脸从未笑得如此明媚过，起码这样的笑容绝不是属于他的。

“吓到了嘛？”少年弯腰拾起地上崭新的数学课本，“自我介绍一下，数学家教温茄。”

“……”阿宋收回了眼神，“嗯，温老师好。”眼前的人没有比自己大多少，竟然可以和他这般相似，阿宋有些苦恼。

“老师就免了，我也不过还是学生。”温茄强忍着笑意，“往后我们就当做是一个数学搭子，希望对你的学习有帮助。”

“那我们开始喽，高考数学其实不必想象得那么艰难，有百分之七十都是基础题和中档题……”

阿宋努力不去看向他的脸，但是心里的声音在到处乱撞：关节细长手好白啊啊啊，声音更温柔一点，好像比他更高……

完蛋了……温茄说的话阿宋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仿佛自动消音了一般。只是一个劲地配合着点头、微笑、附和。阿宋脑袋里的那几个声音相互撕扯着顺便地拉扯出被自己封印已久的暗恋。

两个人的面容在阿宋眼前渐渐重叠，金色镜框逐渐被记忆里的白色校服替代。

…………

喜欢祺哥的第一个月，阿宋习惯了仰望。

一次自告奉勇，几篇军训短文，半张生涩的介绍信，凑成了三年语文课代表的开端。阿宋不敢说这是完全清白的临时兴起，因为兄弟班的语文老师是同一个。庄老师颇为满意地看着介绍信上端庄大气的字体，暗自赞叹眼前男孩超于常人的文学素养。

“亚轩！过来看看你这次开学测试的成绩！你看看你怎么回事……”猛然抬头撞上对面座位数学老师的愠怒，“两个班一共三个不及格，三分天下你独霸一方。”

介绍信上各色琳琅的作文大赛奖和数学开学卷上惨不忍睹的叉刺激着双眼，他的耳尖微微泛红。庄老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的肩他膀，将介绍信收好。

“国文，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被迫联姻数理化。奈何数学对吾死缠烂打，阴魂不散，相爱相杀。更有大小周测看门把手，吾难以脱身。终有一天，待吾杀出血路，与君厮守，莫失莫忘。”想起自己刚在给未来自己的信中写下的一段话，阿宋长叹一口气。

以为自己可以平复心情接受失败和挫折，却在一眼望见隔壁班的成绩单时红了眼眶。嘉祺，135分，高居榜首。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暗恋对象的成功更让人揪心。

星星从来都是高悬于夜空供人瞻仰的，阿宋攥紧了手里的卷子，从查看成绩的人堆里默默退出。人群的喧闹声有些刺耳，连廊上扎成小堆的人群嬉笑着“竞报高分”。“理科班的分数总高一些……”他和自己解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网课也没有在划水啊……曾经初中数学拔尖的像是一个被无情抛弃的宠物，可是许久也不能明白。

“对不起对不起……”转角不会遇到爱，但是很可能撞到人，阿宋回过神，只能看见白色的校服。

“没事，小心一点。”四目相对，阿祺才发现眼前的人眼眶红得像一只兔子，“你……怎么了？”

“没……我没事。你也来看成绩吗？”

他挥了挥手里的几张纸：“强基计划介绍信。所以暑假就不在线喽。”

清晨的阳光慵懒地洒下，他的发尖带上了金色。

寒假姗姗来迟，留校的最后一个清晨，垂死梦中惊坐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乐微生一鼓作气从床铺上蹦下来。呼出的气在空中变成一长串白色烟雾，南方冬季的风湿冷而凌冽，从寝室外长长的连廊呼啸而来。裹紧了藏蓝色的校服，带上珍藏已久的兔耳帽。“穿得圆就圆点吧，总比冷得不行好……”阿宋哆哆嗦嗦地在寝室和教室之间的连廊缓缓移动，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企鹅。

从衣袖里挖出手表，五点五十，阿宋要去给学校新年报写稿。从漆白的连廊向外望去，朱红色的钟楼，幽绿的指针不知疲倦地行走，钟楼的尽头，一抹粉色的朝霞跨过半边天空。

他兴奋地抓住连廊的栏边，被粉色的光所诱惑。

“好漂亮……”阿宋不禁喃喃出声。

“确实很漂亮。”头顶一道熟悉的声线拉扯回他的思绪。

阿祺望向天边诱人的朝霞：“怎么这么早啊？”

“嗯，要……给学校新年报赶稿。”过近的距离让阿宋心下乱了神，低着头从楼梯边上逃走了。

除夕夜格外宁静，电视机里春晚的难忘今宵和倒计时诉说着新的一年的到来。打开QQ列表，阿祺的头像还亮着。阿宋敲下几个字：你也守夜吗？那边几乎是秒回的：除夕自然不用睡觉的，我在看B站的拜年纪。

突然，阿祺的电话打了进来，阿宋心下一惊，手机在空中蹦跳了几下差点没死在地上。

“你看看外面！就是天上。”电话里兴奋地声音跳跃在阿宋的心尖，他推开窗户，几声爆鸣过后，无数的绚烂烟花在天空的尽头绽放，那样肆意且奔放，毫无征兆地开始，大概有十几分钟后，防不胜防地结束。是外滩在集中放烟花，他对着电话那头赞许：“烟花很惊艳……谢谢。”

电话里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一切都寂静下来的时候，阿宋发现躲在暗处的，是几颗闪烁着的，害羞的孤星。

喜欢阿祺的第一个年头，阿宋选择了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