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也是吝啬的

越看眼前人，凌芸槿藏在衣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关节因用力而泛出病态的苍白。

她低垂着头，眼睑微微颤动，似是在压抑内心翻涌的情绪。

阳光洒在她的肩头，却驱不散心底那片阴翳——阳光，真的不会一直照耀着自己啊。

“他……真的完全忘了吗？”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进她的心底，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自己身穿红衣，站在人群中，那些江湖草莽围成一圈，口中吐出污言秽语，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

他们骂她是怪物，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而那时，只有一个人站了出来，用一袭粉衣挡住了所有的恶意。

可是现在……

凌芸槿抬起眼帘，目光复杂地望向李长生。

他的神情依旧淡然自若，仿佛当年的事情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的喉咙发涩，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的太阳啊，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但随即，她又猛地低下头，咬住嘴唇。

如果否认呢？

如果她承认自己还记得那段往事，那么她还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吗？

毕竟，他如今是人人敬仰的“太阳”，而她只是一个背负骂名的异类。

最终，她勉强压下内心的挣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微微点头，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那时候真要感谢先生的暖心之举了。”

李长生闻言，眸子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他显然察觉到了什么，眉头轻轻挑起，带着几分玩味和探究的目光落在凌芸槿身上。

他故意放慢语调，语气中透着一丝调侃：“哦？我以为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早就忘了。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朗朗，却让人捉摸不透其中深意，“哈哈哈，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酒壶，动作随意却又带着某种意味深长。

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他斜睨着凌芸槿，戏谑道：“怎的，你还一直惦记着呢？”

凌芸槿被他这一问怔住了片刻，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却坚定无比：“于先生而言只是微不足道之举，对我却有另一番的深意。”

李长生愣了一下，旋即眉梢高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兴趣。

他放下酒壶，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凌芸槿，仿佛要看穿她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所有秘密。

“哦？”他拖长了音调，语气里多了一分认真，“那倒是要听听，这微不足道之举，对姑娘有何深意？”

凌芸槿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双眼湿润，却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因为那一天，是您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冷酷与敌意。即使我是个怪物，也有人愿意为我说话，为我撑腰。”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但依旧清晰有力，“这份恩情，我此生难忘。”

李长生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笑，也没有打断。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既然如此，那李某就受这一礼了，往后便不必再提了。”

他轻摇酒壶，眸中含笑，凌芸槿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眼前人，凌芸槿轻叹一声，“先生不知道的是，那时我正处在身体蜕变之期，如若不是先生的爱护和安慰，我早有轻生之念啊。”

李长生轻轻拍了拍凌芸槿的肩头，嘴角微扬，带着几分调侃意味，“诶，这可使不得。”

他眼神温和，目光中流露出关切之情，“生命可贵，怎能轻言放弃？我这点爱护可没那么大的作用。”

说着，他稍稍侧头，认真地注视着她，“如今你可还好？”

凌芸槿微微低下头，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迅速抬起眼帘，眨了眨眼，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定：“本是这人间匆匆过客，对人间毫无留恋，恰巧先生给予我留在这人间的一丝念想。”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动衣角，像是在压抑某种强烈的情感。

李长生闻言，眉梢挑起，神情略显无奈，却又带着几分触动。

“你这丫头，说话怎这般丧气？”他向前迈了一步，靠近了些，语气温和却不失力度，“我倒是希望你能好好看看这人间的美好。”

他的手随意地抚了抚衣袖，姿态潇洒自如，仿佛整个天地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哈哈，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他忽然停下动作，目光锐利而探究地望向凌芸槿，“不知姑娘所为何事？”

语气虽轻松，但其中隐隐透出几分警惕。

凌芸槿微微垂首，睫毛微微颤动，声音低得几乎像是一阵风拂过耳畔，“只愿伴在先生左右。”

李长生长叹一声，袖子掩面轻笑，眼中波光流转，似有春水荡漾。

“哦？姑娘这是何意，莫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话音刚落，他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咳……不过我这年龄可不行，再说，我身边也不缺人。”

凌芸槿抬起头，目光执着而坚定，直视着李长生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

“可我身边，唯独只能存在先生一人。”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犹如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层层涟漪。

李长生听罢，眉头微蹙，手中的酒壶轻轻敲击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摇头道：“姑娘这话，倒是让我难办了。”

他的目光越过凌芸槿的肩膀，投向远方，片刻后才重新收回视线，“这世间美好诸多，姑娘当多去看看才是。”

凌芸槿咬紧嘴唇，双手攥成拳头，死死掐住手心，指甲嵌入肉里也不自知。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忍住泪水。

最终，她缓缓点头，声音几不可闻：“先生说的是……”

李长生见状，脸上浮现一抹释然的笑容，身形一跃，如燕般轻盈地飞离原地，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凌芸槿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眼神黯淡下来，喃喃自语：“太阳虽然光芒万丈，但也是吝啬的……”

她的拳头慢慢松开，掌心被掐出的痕迹清晰可见，但她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任凭晚风吹乱她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