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蔺（章一篇）

近来可能是有些上火，有些水利尿，依照以往的经验吃点消炎药就能好了，难得有些心情，便慢慢悠悠地溜达去了附近的诊所。

小蔺是我们这附近有名的大夫，在这一片有一条河，河的北面是津县，南边是滨县，住这一片儿的人基本管南边的滨县叫河南，对面津县叫河北，而非山河四省里的河南河北。河北有一个老程，医术十分高明，最重要的一点事这人用药十分大胆，在这一片儿颇为有名，而小蔺则早年拜在老程门下，这一身的本事不说十成十倒也学了个七八分。河北的老程，河南的小蔺，这俩人包了这一片诊所的一片天。

到地方一看，果真是大排长龙，就像前两年做核酸大筛的队伍一样，小蔺家诊所差不多每天都是这样的盛况，实际上这一片诊所真的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多，但还是以小蔺最为有名。我往队伍末尾随便一站，听着排队的人聊闲天，偶尔插句嘴，队伍前进的速度说快不快但也不算慢，在聊天中便到了我了。

“哟，小蔺，你这儿还是这么热闹。”到了我的时候，我坐在诊台前的凳子上熟稔地与他打着招呼。“没大没小的，我比你大二十多岁，人家一口一个蔺大夫就你天天小蔺小蔺地叫。”他笑骂到，在我很小父母还在的时候便总是在这里看病，一看就是三十来年。“最近怎么了？”“水利尿。”“上火了，来点袪火的再来点消炎的。”他一边写药方一边说道。“你这字儿还是那么狂草，你们当医生的是不是都这样儿？”“你一个开杂货铺的字跟我不相上下好不好。”“儿子怎么样，听说最近四中期中考了。”“嗨，甭提了，一百二的卷子数学八十英语不及格，就语文还能看。”说到这他也是写完了药方，要我拿去药方给她媳妇抓药。“别说人家你英语不也不怎么滴。”“你放屁！我那时候哪来的英语，明明是从你这一代国家才开始把英语纳入九年义务教育的好嘛！来下一位，你先滚边儿去吧。”“那行，走了啊。”说着去药方找他媳妇拿药去了。

实际上除了比小蔺要老辈分要大的老头老太太们，像我这种比他小很多的鲜少有能直接叫他小蔺的，一个是蔺大夫德高望重，还有一个就是我和他可以说是极为熟稔。在津城，但凡有人家里有点什么事，用不了多久整个镇子也便传的七七八八了，我父母的死亡自然也是不例外的。患有严重胃病与咽炎的我可以说是这里的常客，这事显然也传到了小蔺的耳朵里，一开始去看病小蔺总会问候我两句，更何况我家住的离小蔺家并不远，说实话他家就住我对面那条胡同里。这一片诊所不少，有本事的也不少只是小蔺尤为出名。小蔺不能一个人端了所有的蛋糕，因此他的诊所每天上午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其他的时候均不开门，因此他的空闲时间便格外多了。

犹记得他当初为了照顾我，在我高中时母亲刚走的时候曾请我去给他家大儿子做家教，虽然我平日里吊儿郎当也没考上大学但好歹高中读的也是市重点，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他让我做了他的家教，一个月大抵是二百元，那个年代我的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是八百，小蔺也有孩子要养活，有老人要赡养，于我而言一个月二百块只用于吃喝绝对是富富有余，而且每天只要晚上两个小时即可。

至今扔记忆犹新，小蔺他大儿子是真不听话，那时候的条件也没有什么照顾孩子心情什么的，体罚也仍然存在，小蔺也放开话了不听话让我往死里揍。每天让小蔺他儿子背单词都得求爷爷告奶奶，毕竟人家如此照顾归根结底也是不好意思对人家小孩连打带骂。最终使出浑身解数好歹也是给人家小孩补了个七七八八，总归还是看的过去的。可惜当时正沉溺于生活的苦海，哪怕是没有小蔺的照顾实际上靠着啃父母的老本温饱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乍一开始接触所谓暗面，三观正式打碎又重组的过程有些扛不住罢了。最终也不过是半年便实在是受不起人家的好意，加上自己的状态不对便辞去这份工作。

那之后小蔺对我便更加的上心了，可以说如今仍存活于世，挚友是必不可少的，虽说比起挚友更多的还是像长辈，但总归是没有长辈的架子。生平里朋友不多，剃头李算一个，小蔺算一个。年轻时颇受他们照顾，也教给我许多，为人处世相对比较市侩，也因此在当初曾被高中同学看不起，觉得我市侩，虚伪，官僚主义，事实上仍然被象牙塔保护的很好的花朵又怎会明白外面苦根的野草，总会懂的，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因此便总是和他们谈论这方面的话题，再怎么看不起最后总归是会活成讨厌的样子，扔然维持那份不谙世事的纯良，觉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于我看来不叫骨气，那是傻，总要学会像生活低头，有如此看法可能是我比较市侩吧。

我是个庸人，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我只能努力地去适应这偌大的钢铁丛林所蕴藏的规则，被同期指责市侩的时候说无感是不可能的，但总归是不会去理睬，还是那句话，时候未到，总会懂的，人生总归是己不由身所以身不由己，我也从不以自己的市侩而羞愧，因为这可以解决我所遇到的大多数问题。

小蔺也时常因为我这份通透而感到痛心，他总觉得这不是十六岁的孩子该有的通透，但很可惜的是世界不会因为人的年龄就单独对一个人温柔以待，更多的依然是自己给自己开导的过程。

渐渐地，我和小蔺剃头李三个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哥仨好”，哪怕我比他们小了二十来岁却似乎没有什么代沟一样，在看待生活的态度与看法我们是很类似的，随着我逐渐长大，老去，这份年龄的壁障便俞加微薄，最终成为插科打诨的玩笑话。

有时也曾羡慕过那些躲在温室里的，但总有踏出温室的那一天，还懂得他终究会来，时间早晚问题，至少我后期的生活便相对顺风顺水了一些。早年的遭遇塑造了我的人生态度：活在当下就好，没有必要太过纠结那些暗面，总要给自己一个盼头，去看看那些牵绊罢。

当遭受磨难之余去怀念那些美好，抽出一点时间投身与嘈杂的街道上，当色彩铺满天空的一刹那，在牵绊跃动于耳畔的当下。

又怎还会对这个世界不抱有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