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见风声。
即便现在正在飞驰。
两旁白杨急速掠过,或许曾有风拍在它们的枝杈上。树叶簌簌作响,成百上千的白杨树摇摆着,余音连成一片,在我耳边,它们代替了风声。
此时此刻,也只有远方那点云絮勉强能跟上我的速度。
而在这片白杨树林的尽头,我眯眼望去,天光乍亮。我和科斯嘉,就这么疾驰着,一脚踏进了这样的颜色。
田野、农舍、还有同样呼啸着奔向远方的火车。
我姑且都认得。于是我也知道,我的伊万,他现在正是在这列火车上,与我望着同样的田野与农舍。
耀嘿科斯嘉!瞧,我们追上了!走、走!到那去,我们到莫斯科去!
胯下的白马不会说话,但她即刻回应的嘶啼,以及那热烈的鼓动着的心跳声,透过一切的东西,直传到了我的胸膛。
于是她的热情与我的跳动交融着,在这天地间奔向了一场无人知晓的盛大重逢。
我们向着那火车奔去。
我们向着莫斯科奔去。
我们奔向人间。
现在是几几年,我又睡了多少年?
沿途的行人们告诉了我答案。
那是一个扯着母亲衣角,执着的站在一个卖徽章的小摊前的女孩。
她金色的头发被扎成了两股,圆溜溜的后脑勺上两根小辫晃荡着,可爱的紧。
小女孩妈妈,妈妈!我要这个,这个!
顺着她细嫩的手指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被太阳反射出的一抹金色——那是一块做工精美的,标着六十六周年字样的徽章。
它是摊子上颜色最为鲜亮的那一块徽章,金灿灿的,小姑娘眼巴巴的的望着它。
女孩母亲好好,乖乖,告诉妈妈,这块徽章代表着什么啊?你回答对了,妈妈就给你买。
近乎没有间隔的,那奶呼呼的童音便响起了:
小女孩是卫国战争胜利六十六周年!妈妈,我知道,给我买嘛,我要带着它,参加学校的周年庆!
………
剩下的话我已听不见了,但那位母亲一定已经为女孩戴上了那枚漂亮的勋章。
科斯嘉的脚步不曾停歇,于是我从这些零碎的谈话中,编织出了当下。
原来,距离我死时,已经过去了六十六年的时光。
在这被我睡去了六十多年的光阴中,苏联解体了,而我的万尼亚也已老去。
………..
去往莫斯科的路时而与火车相伴,时而只有我与科斯嘉独在林中河边奔走。
——楼房愈发多了起来,当我看到一对拿着镰刀和锤子的、坚韧又凌厉的雕塑时,我知道,久别重逢了,莫斯科。
于是我拉了拉缰绳。
科斯嘉温顺地停下。
抬头看去,那工人和女庄员昂首看向远方。
这是人民的希望。即使红色离开了这片土地,但它仍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源生的影响。
我低下头去,摸了摸科斯嘉顺滑的毛发。
耀嘿,亲爱的,我们要去找伊万了。火车可比我们早到呢!走吧,科斯嘉,带我去找我们亲爱的战友,去找我的万尼亚。
她可一直陪伴在伊万的身边呢!这匹小白马如今可是我的向导了!
六十六年的时光,除却那些留存至今的雕塑,我可对这片土地很有些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