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从陈景异的指间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深吸一口,感受着尼古丁粗暴地抚平紧绷的神经,仿佛这短暂的麻痹能让他从“毒蛇”这个身份里偷回几秒,重新做回陈景异,做回那个代号“夜枭”的雷霆突击队队员。
K2基地的训练场弥漫着沙尘和汗水的咸腥味,远处的枪声零落,像是为这沉闷的午后打着蹩脚的节拍。他靠着粗粝的水泥墙,眼神放空,望着远处被热浪扭曲的地平线。
这里的天空,确实和国内不一样。更旷,更蓝,也更……没有温度。像一块冰冷的蓝宝石,俯瞰着这片滋生罪恶的土地。
五年了。
“毒蛇,”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带着不容错辨的试探。是黑猫的心腹,代号“蝰蛇”,脸上横着一道疤,笑起来的时候像蜈蚣在爬。“一个人躲在这里享受?那几个送来的妞,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啊。”
陈景异——不,是毒蛇——眼皮都没抬,弹了弹烟灰,动作懒散,带着一股子长期浸淫在黑暗里的颓唐和漠然。“没劲。”他吐出两个字,烟雾从齿间溢出,“吵得很。”
蝰蛇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带着一股浓重的体味和古龙水混合的怪味:“老大说的没错,你小子,真是刀枪不入。钱,女人,都打动不了你?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陈景异的心像是被冰针刺了一下,瞬间的锐痛几乎让他维持不住脸上的面具。他想要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想要脱下这身沾满污秽的皮囊,想要回到那片他守护的国土,想要……见一个人。
一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说过等他回去就结婚的女人。
安然。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翻滚了五年,滚烫得快要将他从内部融化,外表却必须封上厚厚的冰层。
他嗤笑一声,斜睨着蝰蛇,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嘲讽和贪婪:“打动我?得加钱。而且是大钱。那些残花败柳,也配?”
蝰蛇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好!够直接!够贪!老大就喜欢你这样的!等着,有好活儿了,少不了你的!”
打发走了蝰蛇,周围的空气重新沉寂下来。
可那份刻意营造的贪婪和麻木,几乎瞬间从他脸上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他低头,拇指摩挲着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这不是普通的手机,是他与外界,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桥梁。他快速而隐蔽地敲击出一串加密代码,信息的内容简单到极致:“一切如常,安。”
安。既是平安,也是……安然。
发送成功的提示一闪即逝。他迅速清空记录,将手机收回内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看了眼时间。
心脏却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窒痛。
遥遥无期。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深渊里待多久,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等。
或许她早已开始了新的生活?那样也好。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安慰。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尖锐刺耳。
陈景异猛地站直身体,脸上所有属于个人的情绪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重新凝固成那个阴鸷、冷漠、高效可靠的“毒蛇”。他扔掉了烟蒂,用靴底狠狠碾碎,仿佛也碾碎了心底最后一丝软弱的念想。
烟雾终于散尽,国外的天空依旧是一片冰冷而陌生的蓝。
他深吸一口燥热的空气,迈开步子,走向那片更大的阴影,背影决绝,仿佛从未有过片刻的动摇和迷茫。
只有他自己知道,口袋里那部冰冷的手机,和心里那个滚烫的名字,是他没有彻底沉沦的唯一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