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K2基地里，像生了锈的齿轮，缓慢而压抑地向前碾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漠的燥热和无形压力的重量。
那次码头遇袭之后，基地里的气氛似乎更加微妙。黑猫没有再多问什么，奖金也确实发了下来，厚厚一沓美金，散发着油墨和欲望的味道。陈景异当着蝰蛇的面，漫不经心地抽出几张甩给手下受伤的兄弟，剩下的塞进自己口袋，动作熟练得像呼吸。他甚至故意在一次聚餐时，大声抱怨某个地下赌场抽水太狠，输掉了一小部分。
“毒蛇哥，最近手气不行啊？”蝰蛇搂着一个女人，醉醺醺地调侃。 “妈的，下次换一家。”陈景异啐了一口，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输钱后的烦躁和不甘。
表演必须全方位，无死角。
但他的神经从未真正放松过。黑猫的试探，绝不会停止。它只会换一种更隐蔽、更刁钻的方式。
几天后，任务又来了。这次不是接货，是“送货”。将一批“改装过”的常规武器，送往边境线附近的另一个据点。
路线是黑猫亲自指定的，蜿蜒穿过一片地形复杂的荒漠峡谷区，那里信号极差，并且已知有几股小规模的流动武装势力活动。
“毒蛇，你带队。”黑猫的语气不容置疑，遮阳镜反射着冰冷的光，“这批货客户要得急，路上干净点，别惹麻烦，但也别怕麻烦。”
“明白。”陈景异接过电子路线图，只扫了一眼，就将其牢牢刻进脑子里。这条路线，几乎完美避开了所有相对安全的通道，专挑那些容易埋伏的地段走。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车队出发了，三辆改装过的皮卡，扬起漫天黄沙。陈景异坐在头车的副驾，墨镜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审视和计算。他不断在脑中复盘着地图，每一个可能的伏击点，每一条撤退路线。
果然，在进入一片怪石嶙峋的峡谷地带时，第一声枪响毫无意外地炸响！
子弹精准地打中了头车的轮胎！
“敌袭！右侧高地！”陈景异怒吼，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就已推开车门翻滚下车，借助车体作为掩体。
枪声瞬间密集起来，从两侧的高地上倾泻而下，火力凶猛且配合有度，绝不是普通流寇。
“操！中埋伏了！”手下的人惊慌地喊叫，仓促还击。
陈景异的心脏在狂跳，但大脑却异常冰冷。他快速观察着对方的火力点分布和射击节奏。太专业了，专业得不像巧合。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实战检验。检验他的应对能力，检验他在绝境下的选择。
他甚至怀疑，袭击者是不是也是K2的人，来自另一个他不知道的小组。
“山猫！火力压制左侧！土狼，带RPG给我敲掉右边那个石头后面的机枪点！”陈景异的声音透过枪声，冷静得可怕，下达着指令。他用的都是手下这些亡命徒的代号，指令粗暴直接，符合“毒蛇”的风格。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沙石飞溅，子弹呼啸。
陈景异一边还击，一边眼观六路。他必须赢，必须带着货冲出去，否则就是失败，失败意味着被怀疑，甚至被清除。但他又不能赢得太轻松，不能展现出超出“毒蛇”应有的战术素养。
他在弹雨中穿梭，动作迅捷而有效，偶尔也会显得“狼狈”，比如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或是还击的子弹看似凶猛却刻意避开要害。他必须让自己挂彩。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走一小片皮肉，火辣辣的疼。他闷哼一声，看都没看伤口，反手一梭子扫过去，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毒蛇哥！你没事吧？”一个手下喊道。 “死不了！”他吼回去，声音带着暴戾，“妈的，给我往死里打！弄死这帮杂碎！”
他的凶悍感染了手下，这群亡命徒嗷嗷叫着，打得更猛。
就在他全神贯注应对正面之敌时，一种来自顶尖突击队员的本能，让他脊背陡然一凉！几乎没有思考，他猛地向左侧扑倒！
“咻——” 一颗原本瞄准他后心的子弹，擦着他的战术背心飞过，深深嵌入身后的轮胎里。
狙击手！
不是正面这帮人！还有别人！藏在更隐蔽的地方！
这一枪，冷静、精准、致命。和正面这些袭击者的风格截然不同。
陈景异趴在地上，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衬。
这不是考验。这是真正的灭口！
黑猫不仅要检验他，还安排了后手？如果他在正面交战中表现不佳，或者露出了任何破绽，这颗子弹就会毫不犹豫地要他的命？
还是说……这狙击手，是另一股势力？冲着他来的？冲着他“夜枭”的身份来的？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但没有时间细想。
他迅速翻滚，躲到更安全的车底阴影里，大口喘着气，手臂上的伤口灼痛地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正面的战斗因为他的指挥和手下被激起的凶性，逐渐占据了上风。袭击者的火力开始减弱。
那个狙击手，没有再开枪。仿佛从未存在过。
“清点人数！检查货物！”战斗结束后，陈景异捂着流血的手臂，从车底爬出来，声音嘶哑地命令。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尤其是狙击手可能隐藏的方向。
一无所获。除了那个嵌在轮胎里的弹孔，没有任何痕迹。
那个狙击手，像沙漠里的幽灵，来了，开了致命一枪，然后消失了。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死寂。手下的人还沉浸在战斗的兴奋和后怕中，没人注意到他们头儿比平时更加冰冷的眼神。
陈景异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芜景象，手臂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但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黑猫的试探升级了。甚至可能夹杂着真正的杀机。
那个消失的狙击手，像一根刺，深深扎進了他的认知里。
这片罪恶的土地上，想要他命的，或许不止一方。
他必须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麻木已经不够了。
他需要变成真正的毒蛇，冰冷，警惕，随时准备露出毒牙，才能在这片充满杀机的荒漠里，活下去。
直到任务完成，或者……彻底沉沦。
他闭上眼，指尖无声地碰触了一下口袋里那部冰冷的手机。
安然，等我。
如果我还回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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