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湾俱乐部。这座城市顶级奢华的代名词之一,会员制,隐秘,是权贵名流们远离公众视线的消遣之地。其地下车库安静得如同墓穴,灯光冷白,照着一排排价值不菲的豪车,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橡胶、高级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氛气味。
晚上七点五十分。
宋焰站在车库入口的阴影里,身上不是消防常服,而是一套略显紧绷、显然是临时买来的廉价黑色西装。领带系得有些歪斜,头发被水胡乱抹过,却依旧压不住那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草莽气息。
他像一尊紧绷的雕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意,目光死死盯着B区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撞得肋骨生疼,手心冷汗涔涔。
他提前了十分钟到。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七点五十八分。
一道冷白的光柱从车库入口斜坡缓缓切入,引擎低沉平滑的嗡鸣声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暗夜中无声滑行的鲨鱼,精准地驶入B区,停在了77号车位上。
车灯熄灭。
世界重归死寂。
宋焰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致。
车门打开。
先是一只锃亮的黑色牛津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然后是笔挺的西装裤管。孟宴臣从车里下来,依旧是那副清贵冷峻的模样,只是脱掉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和西装马甲,领带松开些许,少了几分白日里的正式,多了几分夜晚的慵懒与……危险。
他关上车门,遥控锁车。嘀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车库里格外清晰。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投向宋焰藏身的阴影角落。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就知道他等在那里。
“过来。”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两个冰冷的字眼,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在地下车库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宋焰的心脏像是被那声音狠狠攥了一把,钝痛伴随着一种屈从的战栗,瞬间传遍四肢。他几乎是靠着本能,从阴影里一步步挪了出来,走向那辆车,走向那个男人。
脚步沉重,像戴着重镣。
距离逐渐拉近。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孟宴臣。看到他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的锁骨线条,看到他镜片后深不见底的眼眸,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丝极淡的、似乎是刚从酒会上带下来的酒气。
他在孟宴臣面前三步远处停下,垂着眼,不敢直视,像等候发落的罪人。廉价的西装布料摩擦着皮肤,发出窸窣的声响,提醒着他的窘迫和卑微。
孟宴臣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到他歪斜的领带,再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
那目光像解剖刀,一寸寸剥开他的伪装,将他所有的不安和狼狈尽收眼底。
时间仿佛凝固。
每一秒都是极致的煎熬。
终于,孟宴臣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耳膜:
“衣服哪来的?”
宋焰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发紧:“……买的。”
“难看。”孟宴臣毫不留情地评价,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有纯粹的挑剔,“品味差得令人发指。”
宋焰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耻辱感火烧火燎。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抬起头。”
命令再次传来。
宋焰僵硬地、缓慢地抬起头,被迫迎上那双冰冷的眼睛。灯光下,孟宴臣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一些,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疲惫与躁意,但这并未削弱他的压迫感,反而增添了一种危险的、不可预测的气息。
“为什么来?”孟宴臣问,目光锁死他。
宋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堵住,发不出声音。为什么来?因为他的一条短信?因为他无法抗拒?因为这该死的、连他自己都痛恨的奴性?
“我……”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
“因为我说了,所以你来了。”孟宴臣替他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像听到铃声的狗。”
尖锐的羞辱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宋焰猛地瞪大眼睛,怒火瞬间冲垮了恐惧,几乎要脱口而出反驳的话!
但就在这时,孟宴臣忽然上前一步!
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几乎呼吸可闻!
宋焰甚至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细微阴影,能闻到他呼吸间那极淡的酒气混合着冷香,带来一种令人眩晕的侵略感。
所有的怒火和话语瞬间被堵了回去,只剩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紧张。宋焰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连呼吸都忘了。
孟宴臣抬起手。
宋焰下意识地闭了下眼,以为要挨打。
但那修长冰冷的手指,却只是落在他歪斜的领带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地,将那廉价的领带扯正,勒紧!
领带结挤压着喉结,带来一阵轻微的窒息感和强烈的被掌控感。
“仪容不整,丢人现眼。”孟宴臣的声音近在咫尺,冰冷的呼吸几乎拂过他的耳廓,“就算当条狗,也得有点样子。”
宋焰猛地睁开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羞辱、愤怒、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如此近距离接触引发的战栗,如同海啸般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的眼睛红了,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连龇牙都不敢的困兽。
孟宴臣似乎很满意他这副反应,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又残酷。他松开手,甚至还略带嫌弃地用手指掸了掸刚才碰到宋焰西装的地方,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后退半步,重新拉开距离,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叫我来……到底什么事?”宋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孟宴臣没有立刻回答。他从西装裤袋里掏出一个银质的烟盒,磕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嘴里,然后又拿出一个同样材质的打火机。
咔嗒一声。
幽蓝的火苗窜起,映亮他冷峻的侧脸和毫无温度的眼眸。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烟雾在冷白的灯光下弥漫开来,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也模糊了两人之间短暂的、令人窒息的距离。
“心情不好。”孟宴臣终于开口,透过烟雾看着他,声音有些飘忽,带着一种厌倦的、却又掌控一切的口吻,“想看看你这副样子。”
“找点乐子。”
轻飘飘的六个字。
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宋焰的心脏最深处,然后残忍地搅动。
原来如此。
原来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屈辱……
在对方眼里,只是……心情不好时,随手找的乐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毁灭般的绝望,瞬间将宋焰彻底吞没。
他站在那里,看着烟雾后那个男人冰冷模糊的脸,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连愤怒,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他彻底成了对方掌心里的玩物。
可以随意搓圆捏扁,可以随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为了……取乐。
孟宴臣又吸了一口烟,目光落在宋焰彻底灰败下去的脸上,像是欣赏着一件即将破碎的艺术品。
寂静的车库里,只剩下烟草细微的燃烧声,和两个男人之间,那无声的、却又震耳欲聋的……毁灭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