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盛夏物语（2018年9月）

教务楼前的香樟树抖落细碎光斑，苏杭瑞攥着新生手册的手指微微发烫。蝉鸣声里飘来橘子汽水的清甜，她转身时撞进一片蓬松的卷毛。

金属栏杆在烈日下烫得惊人，苏杭瑞贴着墙根往树荫里挪了半步。那些被阳光穿透的香樟叶像极了外婆压箱底的湘绣，去年暑假在老宅阁楼翻到的那匹团花锦缎，也是这般青翠里渗着金线。她下意识摸向帆布包侧兜，指尖触到圆珠笔粗糙的纹路——那支画满卡通猫爪的笔还是堂姐送的升学礼物。

"同学，你鞋带散了。"

少年蹲下的动作带起夏末热风，后颈褐色的星云胎记晃过视线。时语卿盯着他胸前晃动的金属铭牌，突然想起三小时前开学典礼的某个瞬间——当新生代表讲到"青春如朝露"时，后排突然闪过镜面反光，原来是被风吹起的铭牌撞上了阳光。此刻那枚银牌正悬在藏青色校服领口，折射出细小的彩虹，映得他锁骨处忽明忽暗。

"我叫祝铭余，七班的。"少年仰起脸，睫毛在鼻梁投下蝶影。他校服袖口随意卷到手肘，小臂线条被阳光镀得毛茸茸的，像博物馆展柜里陈列的青铜器刚被考古刷扫去浮尘，"刚才在礼堂就注意到你了，笔记本上画的小猫很可爱。"

苏杭瑞耳尖瞬间烧红。她不过是在校长讲话时随手涂鸦，没想到被后排这个卷毛男生尽收眼底。更可怕的是对方突然举起手机："要传笔记的话加个微信？"那部黑色手机贴满星空贴纸，按键缝隙里还卡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想必是去年深秋的遗物。

远处突然传来易拉罐落地的脆响。路俞手忙脚乱去接同学抛来的汽水，铝罐上的冷凝水珠正巧坠在她帆布鞋上。这个总在物理实验室打翻试剂的冒失鬼，此刻连道歉都说得七零八落："对、对不起啊苏同学！我请你去小卖部吃冰棍？"他白大褂下露出半截哆啦A梦袜子，后脑勺翘起的发旋活像颗慌张的蒲公英。

苏杭瑞看着少年从口袋掏出蓝格手帕。雪松混着墨香的气息裹着心跳声砸向鼓膜，手帕边缘绣着的拉丁文"Carpe Diem"被阳光晒得发烫。她忽然记起清晨出门时母亲在玄关的叮嘱："重点高中不比普通初中，少搞那些画画的无用功。"可此刻少年指尖掠过鞋面的温度，分明比素描纸上晕开的炭笔更灼人。

教务楼顶的铜钟突然惊起鸽群，扑棱棱的振翅声里，祝铭余起身时卷发擦过她滚烫的耳垂。"美术社招新在周三下午。"他指了指她帆布包上别着的猫咪徽章，笑意漫过眼尾那颗泪痣，"社长是我发小，需要内推名额吗？"

蝉鸣在香樟叶间打了个旋，树影将少年轮廓切割成细碎的马赛克。苏杭瑞低头看鞋面上晕开的水渍，忽然觉得这所百年名校青灰色的砖墙也没那么冷硬。祝铭余抱着三罐橘子汽水跌跌撞撞跑来时，正看见少女将手帕叠成方胜状，而祝铭余胸前的铭牌又晃出一道弧光，恍若彗星划过仲夏的最后一个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