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浸透了肺腑，白璃在剧痛中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她记得现代实验室里那道刺目的白光，记得导师喊着"量子对撞机异常"的惊呼，再睁眼时，便成了这具浑身是伤的小乞儿。
"小杂种还敢偷懒！"
尖锐的女声裹着碎瓷片砸在背上，白璃蜷缩成团，后颈火辣辣地疼。她抬头，看见穿月白襦裙的少女倚着廊柱，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那是玄霄宗亲传弟子茶茶，人人都说她温柔善良，只有白璃知道，这双手往她饭里掺过观音土，在她的药罐里泡过断肠草。
"昨日掌事的灵茶少了两株雪顶红莲，"茶茶垂眸拨弄着发间的珍珠步摇，"小乞儿，可是你偷了去？"
白璃喉间泛起腥甜。三日前她在后山采药，亲眼见茶茶用玉盒装走了雪顶红莲。当时她躲在树后，听见茶茶对着空气说："阿姐，这花该用来吊命的。"可她不敢说——茶茶的"阿姐"是玄霄宗大长老的嫡女，连掌门见了对她都要客客气气。
"没...没偷。"她声音发颤，指甲掐进掌心。前世她是为科研殉职的医学生，这一世在玄霄宗当杂役三年，早学会了把委屈咽进肚子里。
茶茶忽然笑了，梨涡浅得像朵毒花："掌事可在找你呢。"她转身时裙角扫过白璃手背，"莫要说是我提点的，毕竟..."尾音散在风里，却让白璃后背发凉。
杂役房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白璃攥着衣角往演武场跑。远远便看见戒律堂的红漆大门敞开，掌事长老的白须被风掀起，案上的灵茶罐裂成两半，雪顶红莲的花瓣沾在青石板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小乞儿，"掌事长老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偷盗门派灵药，按规矩当受寒潭冰刑。"
白璃膝盖一软。寒潭在玄霄宗后山最深处，传闻潭水终年不化，浸上半个时辰便会冻碎筋骨。她想辩解，可茶茶不知何时已站在长老身侧，眼眶通红地扯他衣袖："长老明鉴，我昨日确是丢了花...可阿璃平日最胆小，许是...许是被野兽叼了去？"
"够了。"长老拂袖，"带下去。"
铁链锁住手腕时，白璃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她想起昨夜在柴房翻到的旧账册——十年前玄霄宗灭了青岚山庄，庄主之女正是茶茶的生母。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是算计，茶茶早知道她是当年漏网之鱼，所以才一步步引她入局。
寒潭的水比想象中更冷。白璃被扔下去时，听见茶茶在岸边轻笑："阿姐，你看，她和你当年一样蠢。"冰碴子刺进骨头，她渐渐失去意识，恍惚间看见水面浮起团白雾，有人踏着雾色走来，白衣胜雪，腰间悬着柄墨玉剑。
"真狼狈。"
男声像浸在雪水里的玉，清冽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白璃想抬头，可眼皮重若千斤。她最后记得的，是他俯身时垂落的墨发扫过她手背，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再睁眼时，白璃躺在张雕花木床上。帐幔是月白色的，绣着松鹤延年图，床头燃着安神香。她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换成了素色锦缎，腕间还系着枚羊脂玉镯——分明是大长老嫡女的款式。
"醒了？"
推门声惊得她差点摔下床。男人倚在门框上，白衣未换，墨玉剑挂在左腰，右腕系着条红绳，绳子褪了色，却编得极精致。他眉峰微挑，眼尾上挑，倒像是把漫天星子揉碎了装进去。
"你...你是谁？"白璃往后缩，后背抵上妆台的铜镜。镜中映出她的脸——比从前白了些，眼尾却多了颗泪痣，正是茶茶的模样。
男人走近，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我叫淡墨，是你师父。"
"师父？"白璃懵了。玄霄宗上下谁不知道，淡墨真人是三十年前突然出现的，住在后山寒潭旁的竹屋，收了个徒弟便再没收过，整个宗门都不敢高声议论他。有人说他是魔修，有人说他早死了，连掌门见了他都要行晚辈礼。
"昨夜寒潭捞起的。"淡墨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玉镯，"这镯子，该物归原主。"
白璃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套青衫，袖口绣着竹纹——正是淡墨弟子的服饰。她突然想起什么，掀开被子查看手腕，果然没有铁链的痕迹，连冻伤都消了个干净。
"你救了我？"她声音发颤。
淡墨转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的老梅树："你体内有两股气息在打架。"他侧过脸，眼尾的红绳在风里晃了晃，"一股是玄霄宗的，一股..."他顿了顿，"是十年前青岚山庄的。"
白璃如遭雷击。青岚山庄是她前世的家，十年前那场大火里，她被奶娘推进密道才活下来，却被玄霄宗当成小乞儿捡回。原来淡墨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你为何救我？"
淡墨转身，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玉镯上："因为，你该戴它的人，已经死了。"他声音轻得像叹息，"而你，该活着。"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茶茶的声音穿透门帘："阿璃！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她推开门冲进来，眼眶通红，"长老说你偷了灵药，可我替你求了情，说你定是被冤枉的..."
白璃看着她伪善的模样，忽然笑了。她想起昨夜在寒潭里，淡墨说的话："茶茶的血里有青岚山庄的毒，她母亲当年用你母亲的命换了自己的命。"原来所有的因果，早就在十年前埋下了。
"多谢茶茶姐姐。"她接过茶茶递来的帕子，"只是我实在没脸见长老，不如...我搬去后山竹屋住吧。"她看向淡墨，"师父，弟子想去跟您学医。"
淡墨垂眸看她，墨玉剑在腰间轻响："好。"
茶茶的脸色瞬间惨白。白璃垂眸整理袖口，瞥见她手腕内侧的青紫——那是昨夜她在柴房，被自己用碎瓷片划的。原来最狠的刀，从来不是别人递的。
窗外飘起细雪，淡墨转身走向院外，白衣扫落枝头的梅瓣。白璃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或许这一世的寒潭，没有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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