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漫过白璃的腰际时,她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大长老的玄铁锁链缠在她腕间,另一端钉入潭底礁石,像根抽干血肉的针——那是用青岚山庄的寒玉髓铸的,专克她的血脉。
"阿璃。"
淡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悬在半空,玄色道袍被血浸透,腕间的红绳断了半截,散在风里像团烧焦的灰。他的剑插在潭边,剑穗上的银线缠着半片玉镯碎片——那是她前日亲手编的,说"要系到及笄那日"。
"你...你不是说要护我?"白璃咳出黑血,染脏了他月白的衣襟,"你说过...无情道不是绝情..."
"阿璃,闭嘴!"淡墨的喉结滚动,"大长老用你的寒毒引九幽冥火,我若不...不松手..."
"松手?"白璃扯了扯锁链,玄铁割得她腕骨生疼,"你松手,我便被这潭底的锁魂阵吞得骨头都不剩!"她的目光扫过潭边的药篓——那里躺着她前日熬的"青岚露",是淡墨说要给她治寒毒的,此刻药汁混着血,像团凝固的红。
大长老的笑声从岸边传来,他拄着拐杖,身后跟着茶茶。茶茶今日穿了身玄色劲装,腕间系着白璃送的珊瑚珠串,"阿璃师妹,你说师父无情,可他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她的指尖抚过白璃腕间的锁链,"你看,这锁链是我亲手铸的,用的是你娘当年熔了寒玉髓的边角料。"
白璃的瞳孔骤缩。她想起寒潭底娘亲的话:"阿月,玄霄宗的大长老,才是害我们的真凶。"原来不是巧合,是茶茶偷了她的玉镯碎片,是大长老用她的血脉养锁链,是淡墨...
"阿璃,看着我。"淡墨的声音突然清晰,"你娘当年,也是这样被锁在寒潭底的。"他的指尖抚过她的眉骨,"我跪了七日七夜,求我师父救她,可他说...青岚血脉,该用来镇九幽冥火。"
白璃的眼泪砸在他手背:"那你呢?你为何..."
"我偷了师父的'忘川丹'。"淡墨的笑带着血腥气,"我救了你娘,却中了反噬。"他的手掌按在她心口,"如今九幽冥火要现世,我必须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不要!"
白璃尖叫着挣扎,锁链勒进她腕骨的血肉里。她看见淡墨的眼尾泛起红光——那是心魔劫的征兆。无情道修士入魔,便会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可他此刻却笑着,像极了三年前在竹屋里,替她挡茶茶匕首的模样。
"阿璃,记住。"淡墨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唇,"墨守白心,不是护你周全,是...陪你赴死。"
他的剑突然出鞘,剑气裹着黑焰直逼自己心口。白璃想抓住他,却被锁链甩得撞在礁石上。她看见淡墨的胸膛被剑贯穿,鲜血溅在她脸上,温热的,像极了前世在实验室,他替她擦汗的温度。
"师父!"
白璃哭着扑过去,却被大长老拽住。她的指甲掐进他手背,"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不,我要救他!"她的声音发颤,"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要去看后山的梅花..."
大长老的笑声更响了:"晚了。"他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九幽冥火已经醒了,你娘的魂魄,你师父的命,都要喂了这团火。"他的目光扫过白璃腕间的玉镯,"至于你...青岚血脉,该用来镇魔。"
茶茶突然扑过来,抓住白璃的手腕:"阿璃师妹,你娘杀了我娘,你该替她偿命!"她的指尖掐进白璃伤口,"我受过的苦,你要千倍偿还!"
白璃痛得蜷缩成团,却听见淡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虚无的空洞:"阿璃...别怕..."
她抬头,看见淡墨悬浮在半空,周身裹着黑焰。他的眼尾红得滴血,腕间的红绳断成两截,散在风里。他的剑插在自己心口,剑穗上的银线缠着半片玉镯碎片,像句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阿璃,我曾说过...无情道不是绝情。"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我遇见你...便懂了什么是...贪得无厌。"
黑焰突然暴涨。白璃看见淡墨的身影在火中消散,像片被风吹散的雪。她想抓住他,却被大长老甩进潭底。锁链缠上她的脖颈,潭水漫过她的口鼻,她看见潭底的锁魂阵亮起幽蓝的光,里面映着娘亲的影子,还有淡墨...
"阿璃!"
熟悉的呼唤从头顶传来。白璃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竹屋里,腕间的玉镯还在发烫。淡墨坐在榻前,替她擦去脸上的冷汗,腕间的红绳完好无损,只是沾了些药渍。
"是噩梦?"他轻声问。
白璃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是...大长老...茶茶...他们..."
淡墨的手指在她腕间顿住。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阿璃,我昨日去了后山寒潭。"他从袖中取出块寒玉髓,"我把锁链熔了。"
白璃愣住。她想起昨夜的噩梦,想起淡墨胸口的剑伤,想起潭底的黑焰...
"阿璃,"淡墨的声音很轻,"我从未说过,我护你是因为责任。"他捧住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我护你,是因为...我想护你。"
白璃突然扑进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我梦见你死了...你被黑焰吞了...我抓不到你..."
"傻。"淡墨拍着她的背,"我若死了,谁给你熬药?谁替你挡茶茶的匕首?谁..."他的声音哽住,"谁陪你看后山的梅花?"
白璃抬头,见他眼尾泛红,像极了昨夜噩梦里的模样。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那我们拉钩。"
"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白璃伸出小拇指,"你答应我,再也不许丢下我。"
淡墨笑着勾住她的手指:"好。"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茶茶站在竹门口,眼尾泛红,却强撑着笑脸:"阿璃,我...我今日在藏经阁找到《青岚志》,里面有好多你娘的故事..."
白璃望着她,突然想起昨夜的噩梦,想起淡墨说"我护你"时的眼神。她站起身,将茶茶拉进屋里:"姐姐,我熬了桂花糕,你尝尝?"
茶茶的手指在袖中掐出红痕。她望着白璃腕间的玉镯,喉结动了动:"阿璃,你...你真的不恨我?"
"恨什么?"白璃将桂花糕递给她,"恨你昨日在演武场说的那些话?"她的目光扫过茶茶腕间的红绳,"姐姐,这红绳...是你娘留给你的?"
茶茶浑身一震。她慌忙扯下红绳,塞进袖中:"没...没什么。"
白璃笑了笑,转身去盛桂花糕。她听见身后传来茶茶的低语:"对不起..."
窗外的枫叶还在飘。白璃望着淡墨的侧影,突然觉得,就算前路还有风雨,只要他在身边,便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