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宗的药庐飘着新焙的艾草香。白璃踮脚够着最高处的青釉罐，腕间的玉镯撞在陶壁上，发出清越的声响。淡墨倚在门框上，玄色道袍沾着星点药渍，正用竹片挑拣刚采的野菊——说是要给她煮润喉的蜜菊茶。
"阿璃，下来。"他抬眼时，眉峰微挑，"那罐蜜炙川贝在第三层，你够不着。"
白璃歪头笑，发间的木簪子晃了晃："师父昨日还说要教我用梯子，怎的今日又使唤起我来了？"她踮脚时，月白裙角扫过药架，带落两片干枯的紫苏叶。淡墨弯腰去捡，指尖却先碰到她脚边的竹篮——里面躺着半块烤红薯，皮儿烤得焦黑，还冒着热气。
"哪来的？"他捏起红薯，指腹被烫得发红。
"厨房张婶给的。"白璃接过红薯，掰成两半，"她说我前日替她熬的止咳药有效，特让我烤红薯补补。"她把大的那半塞进淡墨手里，"师父昨日咳得厉害，吃这个润肺。"
淡墨咬了口红薯，甜糯的淀粉味在舌尖漫开。他望着白璃眼尾的笑涡，忽然想起前世在实验室，她总把煮糊的鸡蛋藏在他抽屉里，说"导师吃这个最补脑"。原来跨越生死，有些笨拙的温柔，始终未变。
"阿璃。"他突然放下红薯，"今日大长老派人来药庐取药，说是要给琉璃师姐调理寒症。"他的指尖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你昨日熬的'青岚露'，可还剩些？"
白璃的手顿了顿。她记得昨日深夜，淡墨翻遍医书后说要配"青岚露"，需用她的指尖血做引。她咬着唇扎破手指，血珠滴进玉瓶时，他握着她的手说："这药要给最要紧的人。"
"还剩半瓶。"她从药柜最里层摸出青瓷瓶，递过去时指尖微颤，"师父可是要给琉璃师姐？"
淡墨接过药瓶，垂眸看她："是给你的。"
白璃一怔："我昨日才喝过..."
"那药引需用至亲的血。"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查过了，青岚血脉的寒毒，唯有至亲的血才能彻底化解。"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眼尾，"阿璃，你娘的血能救你，我的血...也能。"
白璃的呼吸一滞。她想起寒潭底娘亲的话："阿月，你爹的血里有青岚的火种，能护你周全。"原来淡墨早查到了这一切，却始终未说——他怕她嫌他的血脏，怕她抗拒这份"至亲"的羁绊。
"师父..."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我不要你的血。"
"傻。"淡墨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区区几滴血，算什么？"他的声音闷在她颈窝，"再说了...我若不救你，谁来陪我看后山的梅花？"
药庐外传来脚步声。白璃松开手，替淡墨理了理被药汁染脏的衣襟："我去给你煮蜜菊茶。"
"等等。"淡墨拉住她，从袖中取出个锦盒，"这是昨日在后山捡的。"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块羊脂玉牌，雕着并蒂莲，"玉牌内侧有字，你看看。"
白璃接过玉牌，翻转过来。玉质温润，刻着极小的字："墨守白心，生死与共。"她的指尖发颤，抬头时正撞进淡墨的眼——他的眼尾泛红，像极了昨夜噩梦里，他被黑焰吞没的模样。
"这是...你师父的？"
"嗯。"淡墨点头，"他说这是当年与我师娘的定情物。"他的拇指抚过玉牌上的刻痕，"后来我师娘死了，他便把玉牌收在枕头底下，直到...直到他用命护住我。"
白璃突然想起寒潭底锁魂阵里的娘亲，想起她临终前说的"真正害我们的人是你最信任的人"。她握住淡墨的手，将玉牌按在他心口："师父，你师娘若知道你如今这样，定会欢喜的。"
淡墨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发颤。他望着她眼底的温柔，突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阿璃，等过了及笄礼，我带你去青岚山庄的废墟。"
"好。"白璃点头，"我等你。"
药庐的竹帘被风掀起，漏进一缕秋阳。白璃捧着蜜菊茶回来时，见淡墨正盯着玉牌出神。她将茶盏放在他手边，轻声道："师父，大长老的人还在等药吗？"
"嗯。"淡墨回神，将玉牌收进袖中，"我去送药。"
"我陪你去。"白璃扯住他的衣袖，"大长老若再为难你，我便...我便用青岚露泼他。"
淡墨被她逗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那青岚露金贵得很，可别浪费在我身上。"
两人并肩往大长老的竹苑走。路过演武场时，白璃瞥见琉璃正独自练剑，剑穗上的金线被风掀起，像团跳动的火焰。她刚要开口，淡墨突然攥紧她的手，指腹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别看。"
"为何？"白璃疑惑。
淡墨望着琉璃的背影，声音低沉："她的寒症，是大长老用'玄阴草'喂出来的。"他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我昨日在药庐发现了这个——玄阴草与青岚露相克，若她再喝，寒毒会攻心。"
白璃的手一抖。她想起琉璃前日在演武场说的"替我娘讨回公道"，想起茶茶躲在角落里的冷笑，突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局——大长老用琉璃的命引她入套，用她的寒毒养锁链，用她的血脉镇冥火。
"师父，我们要不要..."
"不急。"淡墨打断她，"等及笄礼那日，当着全宗门的面拆穿他。"他的目光扫过她腕间的玉镯，"到时候，我要让所有人知道，青岚遗孤，是我淡墨的妻。"
白璃的脸瞬间通红。她望着淡墨眼底的坚定，突然觉得连风里的桂香都甜了几分。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那及笄礼上，我要穿你亲手做的喜服。"
"好。"淡墨笑着应下，"我让张婶备了最好的绸缎，明日起便裁。"
竹苑的朱门近在眼前。白璃望着淡墨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前世在实验室，他总说"等实验成功，我们就穿情侣装"。原来有些承诺，跨越生死，跨越轮回，终会实现。
大长老的笑声从竹苑里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淡墨贤侄来了？快请进。"
淡墨握紧白璃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他的指尖微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白璃望着他后背的玄色道袍，突然觉得，就算前路还有风雨，只要他在身边，便是最好的山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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