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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多磨

还阳之路

我住在一个小镇,接近乡村,偏远的路可以撞见大片的田野。家附近,是很多摆在地上的摊,堆在马路旁,卖着编织的篮,或新鲜的古玩。不过,这可不是我祖父常光顾之处。他是牵着我拐了一拐,走向一条白色小楼间的小路。这小路堪堪一辆车的宽度,材质我到如今也不能认识,不是土路,却有泥土的颜色,略微粗糙,整体平整。那里有很多卖衣服的摊贩,也是弄条毯子把衣服摆在上面,叠得整整齐齐。摊子上笼着大大的遮雨篷布,也为行路的人提供了庇护。每到下雨的时候,雨珠打在暗红篷布上发出点点滴滴的哒哒声。篷布鼓鼓的,像是受委屈的小孩嘟起了嘴巴。一串水流从小洞里漏出,哗哗啦啦落到行道上的地桶里。如果漏洞多的话,这就成了水帘洞。如果是在大夏天,篷布便是遮阳的好地方,兜着阳光,而商贩们搂着扇子在那泛聊。阳光在漏洞中射下一线。

  这是我家旁的小商品市场。它很热闹,不过并不表现在人多,而是在商贩的笑容与交谈里。因为祖母的广交,与祖父熟悉的人也很多。祖父很快沉浸在与老商贩对国家大事的激烈讨论中,忘我也忘了我,我和小时候的我便轻巧地听——像在听,又不像在听。一个更多是在流连复得的景色,一个是还太小不大懂,却还竖起了耳朵认真在听。

  等到他长大了,就会因为这些讨论而不耐烦了,但如果他再长大一点…就成了现在的我。

  我已经好久没回到这了。

  那次空间上的搬迁,什么都搬走了,却把我的心留在了这。直到如今,我在这重又找到了心,一部分。

  后面,祖父牵着我。走着走着,我突然松开他的手,跑起来,却不小心跌了一跤,脑袋破开了血。我不禁摸了摸额头上的疤,原来它来自这里。这后来被我称作“反骨”的凸起,只是来自幼年的一次摔跤。我不禁对着跌倒的我笑,跌倒的我则对着所有人哭。

  他当时认为这痛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了吧?

  可是,看现在,早都忘了。最糟糕的事总是新近的疤。

  他啊,还要走好多的路。世界上有很多吃人的路,让你摔倒。肉体的跌倒可能还伴随心灵的滑落…

  慢慢啊,“我”在离去,走马灯也在远去,祖父抱着我跑的画面如相片老化般褪去,定格为我脑中的一瞬。黑暗兀自泼洒了画面,由斑驳到大片的晕染。人们的惊恐逐渐模糊,原本五颜六色的衣服像黏在锅里烧焦,巨大的红色篷布也被墨水压低连在路面上。声音在耳畔消散,直至视野只剩黑色,以及眼中残留的一点印痕,却也在被黑色腐蚀。

  远远的,一个走马灯在暗中点燃,发出橘红色的暖光,黑暗的地基有它的倒映。它不动,停留原地,似乎在看着我。一会儿,它抬高火焰,缓缓升起,如同一只优雅的在深海中飞行的水母。我目送着它,当作目送着我。走马灯飘飘忽忽,向远处飞去,映照的倒影仿佛是初生的太阳,又像是深红的落日。黑暗中,它是苍茫、孤寂的一点,带着光亮的一面。很远很远,似乎也有黄点在依稀发光。

  “王琪…”

  有人在叫我,这嗓门我似乎在哪里听过,音色并不厚重,语速稍快。我回过头,一个高挑的身影,戴着高帽,提着一盏小灯笼向我走来,脚下溅起小小的水花。原来地板还铺着水。

  是白无常…

  小屋内,卦师格外安静。他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伺机而动,而且蹑手蹑脚,越来越近。可遥视看,除了寻常的树林石头,什么都没有。

  这莫非就是那更高一级的存在?会隐身?

  他手粘哒哒的,竟然出了手汗。卦师不禁对自己冷笑。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慌张,以轻蔑、目空一切。

  所幸很快,他感到邪魔退散,黑无常来了。他送了口气,只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支呀一声响,木门敞开,门对面不远的泉声便洋溢起来,钻进房间,好似是泉水涌入进来。黑无常往席上看时,卦师正穿着叶衣,身披月光,胡须露在外面,随风微微摆动,空中飘荡的幽幽萤火显得林中小屋格外幽静。

  “坐。”卦师单道这一个字。小黑坐了。

  眼见小黑要说什么,卦师又道:“喝点淡酒。”

  “不喝,我做将军的早就戒酒了,喝酒误事。”

  “那就把酒倒了,要慢慢走到黄泉那倒掉,别让它粘上了我这的花花草草。慢去慢回。”

  他尤其在“慢”上加了重音。黑无常郑重地点头,拿起木器,倒酒去了。卦师听着脚步远去,微微感叹:“还真耐得住性子!”

  与此同时,他感觉得到,黑暗里的那些未知还在潜伏。他在心里喊着:来啊,靠近啊,越近越好,吃我的肉,喝我的血!靠得越近,你们一会儿逃窜得越快!

  然而未知的怪物终究没有靠近,一时让他有些无趣。风动落叶,断断续续,像个不甚娴熟的小提琴手,配上冒牌歌手咿咿呀呀地唱。风叶第三次合鸣时,黑无常的影子也已至门前。影子动换着,似乎也跟树一样,是被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坐。”卦师就跟之前一样,一动不动的,身上挂着“小灯”,加上一身树叶衣,让黑无常莫名联想到圣诞树。

  黑无常在此坐下,决定等待卦师开口。卦师抖飞了身上的黄色萤火,睁开了黝黑的眼珠。他以为他要切入正题了。可卦师只是撩开衣服的一角,说:

  “我这边有些坏了,周围帮我采些树叶来。记住,要梧桐的。不急。”

  “好。”黑无常应下了,默默咀嚼着刚才的话。“梧桐”象征的是爱情,自是不见得会有什么暗语的。想来想去,似乎也就一个“不急”在提示自己走慢点,一个“周围”兴许让他别走太远。他屁股还没坐热,便又出门了。

  他便在临近处四处搜寻,飞高一点,从高往低看。树影婆娑,于是月光舞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草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躲着。黑无常转眼便找到了梧桐树叶,摘了约十余片,便去交差。他感觉有东西在看他,但并没有轻举妄动。

  “哈哈,真是谢谢你啦。”卦师的心绪似乎已经完全放开,言行松弛了不少。他正在翻箱倒柜。

  “还有甚么事么,卦师?”黑无常语气里有一丝焦急。他有些怀疑:卦师莫不是在故意消遣自己?

  “倒两杯茶,放桌上。”草垛子不动声色,随口吩咐。

  他照做,茶叶在杯中旋转。抬头一看,白胡子老头正拿针线补着自己的树衣。

  “稍等,我补衣服,马上好。”

  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喝茶。无意识喝了一杯,倒了一杯,老头长舒一口气:“呼!好啦!”

  他把衣服举起,自恋地欣赏一番,迫不及待地穿好,搬动一旁的柜子。随着柜子慢慢移开,底下的轮子转动,黑无常眼睛都直了。他以为柜子后面会有一道暗门。

  实则只是一面墙。

  黑无常脑袋都宕机了,却见圣诞树疾步走来,绕开他,坐下,“刷”的从沙发旁的矮柜掏出了一把遥控器。

  “啊?”黑无常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有架投影仪已经摆好。

  圣诞树端坐好,头也不扭,严肃道:

  “欣赏电影,需要庄重!现在,兵粮(茶水)已足,战甲(树衣)已补。小黑,理好衣着,脱帽,陪我通宵!”

  说话间,电影的公映许可证已经亮出,一同响起的环绕式声音几乎震得茶水都微微发颤。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黑无常哭笑不得,阎王怎么答应他的?

  “你没有退路了。我算过,你睡不着了。”卦师看着他,“《加勒比海盗》,不看吗?”

  圣诞树盯着他,黑无常感觉卦师眼睛里在说另一番话。或许,这在计划之内,为了一个更高的目的而服务。就算不是,看会儿电影也不亏。卦师似乎知道他看过《加勒比海盗》。

  他打定了主意:“那,我去叫白无常?”

  “请便。”卦师优雅地伸出手,指向门的方向。

  他一个闪身,便飞了出去。飞的过程中又忽然自语:“哦,是不是该开慢点…”

  “天使,天使,没睡吧?”

  一听杰弗里在叫她,馨立刻清醒了三分。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怎么办?杰弗里怕真是嗅到了什么。装睡?不行,杰弗里是梦的使者,他一定会知道。她硬着头皮,睁开了眼,只是肢体上仍旧抱着凌。角落里,镰刀闪动着白光,若隐若现,再寻常不过的景色,却令天使胆战心惊。

  “杰,杰弗里,怎么了嘛?”

  “我已经猜出来了。”

  这本该是个晴天霹雳,可杰弗里话语中的理解与同情却抚慰了馨。馨哑住了,内心在微微动摇。杰弗里轻轻靠近她,带着前辈的从容。虽然,他不是她的前辈,但这一刻她感觉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而且,在一百年间,她也经常对他哭泣。

  “天使,对不起,吃饭时我可能有点神经质,可能吓到了你。”

  “没事的。”天使短促地答道,抱着死神的手臂松了些。

  镰刀看着她:“我希望你能将一切告诉我,有些东西不该憋在心里的。我不会告诉死神,只要你想。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瞒着我。但我想,也许你很需要倾诉。我或许有些自以为是,但是我更希望你能…”

  他将头微微抬起:“少背负一些,开心一些。”

  镰刀的话语很是真诚,于是那一刻,天使选择了信任…

  “自残?那伤疤是因为她…”

  白无常向我摆了摆手,很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不要再重复这两个字了。三天前她实在难以忍受,所以…还好阎王及时发现。”

  他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四天前,死神向她求婚。她哭得好惨,好惨啊。可是,出差又非死神不可…”他声音变得低沉。

  原来她肚子上的伤来源于此么?

  我低下头,感到揪心地疼。白无常宽慰道:“你不必过多在意的,现在死神的记忆已经恢复,他会照顾好她。”

  “嗯。”我淡淡地应声。我在心里默默感受着你的疼痛。很疼吧,等待没有止境,而苦痛一直噬咬、灼烧。仿佛漂浮在一片空荡荡的海上,而那海是你的眼泪。遥远的灯塔带来的孤光,看不清,也渐渐远去。

  你的心灵不堪重负,而,肉体的疼痛可以减缓心灵的疼痛。

  “阎王有什么指令吗?”我问。

  我想要能帮他们的事。

  “烧信。”

  “捎信?”

  “就是每天写一封信,汇报一下当日他俩的情况,再拿火烧掉就好。会变火吧?”

  “火?”我略带迟疑。

  “对。”他答得很快。

  “可以,火的种类呢?蓝火,白火,红火?”

  “这个你不必在意,只需要在纸上面画一个符号。”他拿手指在黑色的地上比划比划,一个发亮的图案被他给切割出来,像是道爷们画的符,给人一种上古文字的神秘感。

  “画得丑点也没关系啊。没问题吧?”他问。

  “这符我可能记不住。”我说。

  “那你抬一下头。”

  尽管有些疑惑,我照做。“怎么样,记得不?”

  “记得。”我惊讶地发现,这符号的形状竟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么,我走了哈。”他挥挥手,不等我告别,便在黑暗里渐隐…

  这边小白刚出造梦小屋,便撞上了小黑。

  “你咋看着有些不高兴。”小黑问。

  “哦,没什么。”小白答。

  小黑拉住他:“啥都别想了,走,看电影去!你喜欢的加勒比海盗!”

  小白大笑:“这东西你竟然没抢先看!算你有点良心!”

  他们搂着胳膊,一同向白胡子老头的小屋飞去…

  “小杰,我做错了吗…”天使的话语很小声,也很无助,“如果我那时不这么做,或许就没有今天的烦恼了…当时,我只是想着他…”她捂住眼睛,淌下泪来。

  杰弗里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这不怪你。没有人会责备你。我后辈知道了,也只会把你轻轻搂住。他会高兴。而且我想,这事你之前不做,迟早会做的。”

  “可我好害怕…我害怕那希望,会变质,变毒,折磨我们…我经历过这种希望的。”

  镰刀沉默一会儿:“你这么说,我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是,在我看来,我的角度,这话你不坦白,它也完全有可能成为你们一生的遗憾啊,凌可能会醒悟…”

  “我…”

  这时,床上的死神翻了一个身。他们安静下来,镰刀用尖端触碰死神的衣角,让他重回梦境。镰刀转过头:

  “既然进退两难,何不追求幸福的奇迹?…”

  他又一笑:“选择权在你!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天使已经搂住了镰刀的身体。她的眼泪在流淌,是感激的泪水。

  “谢谢你…给了我希望…”

  只不过,什么时候她能鼓起勇气,她并不知晓…

  而在死地,在遥远的卦师放映厅里,传出这样两个声音。

  “为什么是《封神榜》?!”

  “啊呀,不好意思放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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