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紫禁城红灯装点,火树银花。
“皇上、皇后驾到。”
随着一声通报,殿内众人纷纷起身恭迎,齐声高呼:“皇上万安,娘娘吉祥。”
前些日子,皇上为西北战事烦忧,今日午后终于传来捷报,年羹尧平定了罗卜藏丹津之乱。
正值除夕,皇上心情格外愉悦,摆手示意众人起身:“今儿是家宴,不必拘束,坐吧。”
除了几位因病未能出席的嫔妃,各宫妃嫔和各处王爷都悉数到场。
宴上歌舞升平,丝竹声声,众嫔妃貌似也都放下平日里的芥蒂,一团和气,好不热闹。
转眼酒过三巡,皇上突觉心中一空,若有所失。
入冬以来,额林珠便隔三差五告病,几乎是才好上两日,又病倒了。前些日子才闹着要来合宫夜宴,昨儿夜里就又宣了太医。
虽说这病并无大碍,却是断断续续,没个消停。
无巧不巧,临门一角案几上一株红梅挺立,温酒入喉,皇上心头愈发觉得闷。
他问:“宫中的梅花可开了吗?”
“凌霜而开。”皇后道。
“凌霜而开,怎可辜负。”皇上起身离席,不顾众人劝阻,“不许人跟着,朕想一个人走走。”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寒风凛冽,冬夜寂寞中,有暗香盈人。
不愧是纯元最爱的花儿。
皇上拂开梅枝,踱步前行,长靴踏过积雪窸窸萃萃,岁月恍然重叠。
想起很多年前,纯元还在世时,他还是四贝勒。他也曾在夜深人静时落寞彷徨,在无人的书房里反复提笔一个“忍”。
那些年岁,太子仍是当之无愧的储君,拥有帝王的绝对偏心,他便跟在太子后面,唯唯诺诺,掩饰才能和锋芒。直至废太子诏书下达,面前遥不可及的高山怦然倒塌。可他不敢妄动,高山之后,君父的山压得他不敢喘气。
终于,皇阿玛再次废掉了他最疼爱、最看重的孩子,已经冒头的野望再也不能消解。以老八为首,老九、老十、老十四、老三等一干弟兄,皆是他争储路上的劲敌。
一路走来,不敢停,不能停,总算从阴沟里爬上岸。而今御宇海内,竟举步维艰。
若是十三弟还在……
老八、老九、老十四都该死!
朔风无孔不入地吹进了貂皮罩端,刺骨寒凉,却吹不灭帝王心头的熊熊怒火。
远远花树之中,依稀响起一声长叹:“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皇上霍然睁开眼,厉声冷喝:“谁在那里?!”
四周万籁俱静,唯有落枝上的积雪被寒风肆虐,发出簌簌的声响。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再不出声,朕便让人把整个倚梅园翻过来。”
天子之威,不啻于雷霆。甄嬛只觉得四面八方的寒气直冲脊背,一颗心几乎要跃出喉头。
是皇上!
“咯吱——”
脚底梅枝不堪重负,断裂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犹如惊雷。
这里还有人!
“奴……奴婢给皇上请安。”
甄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那一色粉衣装的宫女供出她来。
也不知那宫女究竟在此待了多久,又听得她说了多少话。
她尚且是带病之身,若被皇上发现雪夜祈福,难免不落得一个欺君之罪。
皇上扫了宫女一眼,不动神色:“你是倚梅园的?”
余莺儿心中一紧,顾不得满地冰雪,跪伏在地:“奴婢倚梅园宫女余莺儿,奉命在此剪花枝祭神,未曾想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皇上目光沉沉,却是微微颔首,转身缓步离去。
听他的脚步声渐渐往别处走了,甄嬛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拾起风灯,摸着黑急急跑了出去。
话分两头,果郡王允礼被皇后临时抓了壮丁,进倚梅园后,忽听花树中传来细微的声响。
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慌张的身影匆匆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