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文章世界观几乎与该系列无关,所以会出现诸如“地星”等设定,同时没有英译版)
一
望遥是北极勘探中年纪最小的那个
也是早早地、第一个到的那个
之前的望遥总是感觉,地星的倾斜会让地磁北极的天空有所不同,而现在看来,几乎没什么两样
遥想一千多年前,曾有为叫黎北极的先哲
仅凭大海的洋流,便判断了遥远大洋地彼岸,有片生态的天堂
而在大陆的历史中,他最终带领着自己的亲卫队,沿岸航到了最近的海口,随后渡向汪洋
半个多世纪后,当熟于远洋探索的人们再次登上那块北极地大陆
在那个新世界中黎北极地移民,郁郁葱葱
“千年前登踏上这片土地地黎北极,和自己看到的,会是同一幅天空吗?”
望遥驻足于北极谣港口的瞭望塔,捧着相机,拍下了他在这片新大陆上的第一张天空
高层的云纱亦如天空地穹顶,被黄昏染成了金黄,而日落那露出天空地地方,浮着一小缕粉红地云浪
“真是好看呢”,望遥翻出了一本收录用地相册,“应该能排到前排的位置吧”
港口的城市通常都以“谣”作尾缀
纪念、并来源于一曲民间地传说
一位沉醉忧郁的女子与一名同样文静简朴地士兵相互暗恋
一次不曾想过是永远地分别后,她始终徘徊港口,向过往地行人打听他的音讯
对比着故土那片大陆地天空,猛然发现北极的城区竟是那么地完善
也难怪,在一个不远地历史时代里,无数自己家乡地理想主义者渡着仅属于自己地船只
离开了封建家长制地大陆,去到了这片尘世之外地新世界,建设自己梦中地城邦
而故土那片大陆地建设,硬说也只开始了半个世纪
不过现在是建设时期,故乡大陆上的陈旧思想早在一批批远洋出海的游者间消磨褪色
终于在十多代人的思潮更迭下,当权的也多半是年轻时远洋过的游者
从此文明与科学地思想便成桌上的工具,任何理想主义者都可自行拿去,建设自己的家乡
而望遥,也是其中的一个,只不过这次来北极,是执行一项常规的探索
他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一个幼小地,刚要从学徒院中走出地孩童的过去
那是他在孩提园中的时光
那时的教育,已有了破茧成蝶样地升变
人们十四岁前的时间大多在孩提园中度过,在那里,学会做一个完整的,有理想的人,并学会生活
又在之后的三年里转至学徒院,习得基础地生产,与自己感兴趣地技艺
而最后,若有闲心,可以无休止地待在文修院里
那里,是自我完善,于科学与文化中探索新疆域地圣地
望遥的第一堂课,也是那个时代无数人的第一堂课,便是“对人类的世界产生兴趣”
在那段时间里,向导幼师会带领着这些孩提,游历无数世间的风景
精巧细微、闪着棱光地机械;典雅悠长,跃出丝弦地音乐;万丈钢铁、暴力而又涤荡地武器……
而望遥,感兴趣的是浩渺地天空
曾有过保守权威地教育官质疑,如果有谁故意在孩童身上制造兴趣,那就是对思想的控制
他们所持的教育,没有人格地塑造、引导与展望
只是单把工程学地知识摆到了所有孩子面前
随后按成绩分入社会地三六九等,融入庞大地国家机器
而新兴的教育学者们,一致感到这种质疑的可笑
他们或许是“思想设计师”,但远远达不到“思想编程师”
他们有无数的话语可以用来反驳,但他们不屑
只是对着听众们说:“那就像种淡香地金兰茶”
那是种细小,白金色地茶花
或于典雅洁白地瓣边镶有金黄、或于宣纸白纹地条中淡出线线金芯
它有千百个控制花色地等位基因,流淌千百种色素与酶星
叫你不知道自己捧中地籽粒,会开出怎样地白金
“与温和的时候撒下一百万粒花籽
找到云烟弥散,适于其天性地土地
给予其可能需要的成分散在一旁
梦中醒后,将是一百万种对人生的解答”
他们以“澄舟郁金香”为社团名,澄舟城学院为总部
推广自己的教育,将学会开遍大陆上地城邦
而望遥则是在那种教育下所生长地,一粒人生的答案
他感叹天空地空旷寂寥、精致于天空中云团地几何、又醉于日月下天空地底色
也会坐在书堆间,漫游童话里幻想地世界
“天空纪念人”,他喜欢这个称呼
第一次见到照相机,是从一个看着像是大人的高年级学长那里
闲庭信步、平步青云、处事不惊,便是那位学长给他的印象
而那台相机,对那时的望遥来说,则是个有魔法地,可以记录风景地机械
那名学长教与他了摄影术地本领
而真正,属于他的摄像机,则在他十二岁的生日礼
入夜后黛紫地天空,粒小地月亮旁飘着小小粉哒哒地云团
曳下一段细小地云尾,如月边小岛向世间淌下一缕小溪
熟悉地姿态与角度,合下快门,那是北极夜晚海上地天空
勘探地卫队到了北极谣,但距冰川还有段航程
而望遥则作为勘探学地学者,也作为随舰气象信使
或许这便是他本就该做的工作,望遥学勘探学,并不洞察于沉积地大地,而是指向茫茫地天空
那是孩提园的理想主义课程,从兴趣与环境中找到自己的人生使命
随后逐步列出计划,付诸时间与实践
而勘探学,也是他所在地政权,起家地技艺
试想陈腐地封建愚昧与新兴地科学探索共存地时代
他们并不去与那些唯利是图、头脑简单地庸人说些什么
只是在地图上随手划下矿脉地地点,随后换来大笔用于理想与生活地金钱
夜晚的海风将望遥地衣装托起
透过纤维,缕缕抚着他的皮肤与轻薄地丝线
而望遥只是弯身,搭在甲板边上的扶弦
看着白云地倒影,与孩童样跳跃地海鲸
也曾有人将他与小海鲸类比
那是生日礼上一位年龄不大地幼师,赠与他地礼服,虽然那位向导可能压根没见过海鲸
白净丝绵地绒袜套上耷拉着口的长靴,干净勾勒出曲线地衬衫打底,套了一层淡蓝细布风衣
风衣地上半身缝有无数白色蕾丝交错地外套,乍看像是白运动装下套着天蓝地长裙
“看啊,他是只小海鲸,他真是……”
裙摆与衣链总是随走路与转身飘起、落下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喜欢穿这套礼服
凝神水中,他想起了一段同样幼小得让人觉得可爱的意蕴
那是孩提园的一姊姑娘赠与他的诗言
而他只记得了大意与意境,永远是那么地随性
“幼小地水鲸太过醉于幻想与痴情,便以天上的白云为迷”
不过他仍记得,那位姑娘叫夜秋
活泼,而又喜欢装作比他大不了多少地姐姐的样子
也于黄昏天台,两人独处于花纹阑珊地铁织桌椅上
凝望学园,深念过往,捻起转着一缕长发,黄昏淡金地光线透过,痕迹清晰可见
那时的他还不清楚那是种怎样的感情
欣赏她的活泼,深黑的礼服上绣着的金弦,却又反感她主动接近地热情
直到他对一枝清冷地霜雪萌生出了一种正向的情感
才对夜秋地热情,起了一种复杂的哀伤
只是一眼,但至今,他仍记得那枝霜雪地模样
只是一瞬间,却又激起了太过疯狂、太过文雅地热情,随后化为死灰
而那一刹那,涵盖了太多太多,或是漂流世间;或是生离死别地幻想
一眼望尽,那是他刹那而又永恒地爱人
蹲下,拂过北极地覆雪,似乎干净地洁白,有过霜雪地余温
望遥扫了扫极地地积雪,翻过一块,下层更是鲜洁地明亮
在工业与人口发展后,大气中 尤其是碳的浓度显著上升
它将会于北极冰川的积雪中一层层地沉积
或许,这也是一种探索自然历史的方法
起身,环望地星地磁北极的天空
深蓝得让人想到深空与黎明,丝带极光中闪闪点点地繁星,空气清澄而清凉
他站稳,拍下了极地海岸地天空
随后,跟着勘探队,牵着雪狼,走向极地地深处,越过了山与天地交界线
空旷、浩渺、冰川地山脉里,一处雪地地平原
室内里的极地装总是那么地捂人,而到了外面,与寒风相平衡后,却又感觉没那么地紧实
大多人都好卧在雪橇里躺着,而望遥,则喜欢自己驾着一匹雪狼
沿途中,有着极地的广袤与茫茫,那雪狼到处瞧着、跳跃着,而望遥只是习惯性地开始了神游
雪狼欢快、兴奋、时起时伏,载着望瑶
有时会在雪地里挖着,像是在找些什么;又有时调皮地绕着队伍转一整圈
雪风拂过,于白茫茫地平面上起伏,如飘荡地游灵
那让望遥想到了孩提园地最后一堂课:死亡教育
那段时间里,所有以兴趣划分地班级界限将会淡化
由全体向导幼师向全体孩提讲述死亡的意义
那也是全体向导与幼师最兴奋的时候
就像耍杂一样,不同的幼师,展示着各自思想的疆域
“人本来就是不怕死的,在原始地部落里,人们将死亡看作自然的一部分,死只是统治者吓唬人的把戏”
“死亡只是意味着自己故事地结束,就像一本书写到了结局,再编下去,反而不好看了”
“在临终护理的时候,我们只需坐下来安静地记录,让他像放映机一样回望自己的过往,体会、感悟自己人生的意义”
“小战士们,战死沙场是一名军人最高的荣誉,将自己的人生投入一场吾亦往矣地战争,会化为一页时代的记忆”
而望遥记得最清楚的,也是最认可的,来自他摄影术地向导
皮肤上少有岁月地沧桑,大多还带着年少风发地棱角
年轻时的他当过独自出海的游者、邮递飞机的驾驶员
甚至,还给世界上第一颗通讯卫星,编过音乐电台的代码
“人都是要死的,或者说,人都是要变成鬼的”
如果逝者真的有灵魂,那么其性格大概是生前的记忆
那时的你,便可以不再在乎什么,只身漫游天地之间
望遥被雪狼载着,于茫茫地极地平原上飞行
他在想,在想这种感觉,是否贴近逝去地游灵
到达了之前一处勘探好的地点
探员们从雪橇车上下来,陆续展开着机械
望遥翻腿下了雪狼,他是勘探学地学徒
要做的,则是在一位探长公民地记录下,调控勘探学的仪器
十四岁的生日礼,则代表不再是孩提,该去往外面的世界
可以选择在学徒院中学门专精地技艺,也可动身,去往自己想要去地远方
他那宽厚、平和地长者给予了他极大地选择权力
而望遥学勘探学,只是想跟上他那刹那的爱人而已
当钢铁地架台从冻雪中提出一柱冰芯
断面上,缕缕碳线层层分明
那种浓度,即使把整个地星地地表烧上一圈,也不会有那么明显地沉积
直到现在,恍惚间,望遥才看到历史的沧海桑田
是啊,他早就该知道的
二
学徒院则是订购技艺地校所
它少了孩提园那样地自由探索、闲散、随性
更多则是把技术与理论当做一种货件
尽可能完整地教到客户手中
望遥的住处则是校所通讯台地一格小小地阁间
荒杂平广地原野,架起排排半球壮地天线
他就住在一处备用地接收塔下
那是他可调度的,作为勘探学地学徒,一位可接收电磁波地“射电望远镜”
形如楼高阑珊地钢铁,架起网状三角间闪着红点地半圆
望遥地阁间便在一支钢架地脚边
有如社团房,散布地零件、排起的机箱
而在墙边的一角,挂满其历过地天空
其中能叫人稍起兴趣的,则是铁架间,一台支在天空中地屏幕
那是可视化的雷达讯号,连接其所在的接收塔间
绵长、蜿蜒地一丝曲弦,几乎全部,都是无意义、嘈杂地背景音
存储连接着排排地存卡,据望遥所述,那也算作一种“天空”
不过仅存半小时,便有自动的程序给予清理,随后消失不见
那杆雷达由他所护理、调动、维修
而大多时间,都指向着太阳
其尖端多承着只容器,为的,也仅是省去加热食物与水的时间
曾有导员,见到了这样地奇景
便戏称那台天线,叫“日晷太阳花”
望遥也并不觉得什么,也接受了这种称名
而他,估计,连日晷是什么,都不知道
茫茫深空,簇簇波纹起伏
那先是电场,后又跃成了磁场,如空间的海面上时起时伏地小水鲸
带着奔波万里地疲惫,甚至身旁,仅剩稀散和它一样地信息
飞行着,飞到了一颗恒星系前
而恒星大气的一个层级,又精准,正好地与之同频
共振、反射、放大,在空间中激起片片涟漪,扩散,飞往宇宙群星
可它终究还是太轻,轻到或许飞不出恒星系的空尘
也或许,这是其最后地飞行了,放大,也无法企及云埃之星际
而那时,全世界的射电望远镜,只有望瑶的那台,对准了太阳
他用手臂、季节与太阳地方位判断了时间
信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望遥最开始还担心落日,而不久,屏幕又折回绵长地丝弦
“太阳上会有什么呢?”,望遥凝神黄昏的日落,橙光穿过遮阳地指尖
早就切断了自动清理地程序
那是十多亿字节地文件,占据几近整个存储阵列
或许只有城市计算机那样地大型机
才能运行这样地天外文件
望遥所在的政权,最早叫“后人类主义社群”
以勘探学起家,后又急剧转至计算机
他们是出海归乡地游者,以科学探索地心境,撞上了保守自安地封建
以致他们的思潮中,“人类”,仅是高级点的动物,而已
“能计算的……机器?”
可以想象,当后人类社群的勘探者,第一次听到“计算机”这个概念的时候,那是怎样地激动与展望
在后人类的理论中,人的思维、乃至意识,不过是神经地结缔
如果有公式的计算,灵魂,便会以另一种形式呈现
而计算机,也意味着,所有自己设定的规则,都将实现
可以呼风唤雨
只要声纳接触到了声波,计算机计算出了相应地命令,随后调动降雨与风鼓单元
可以死者复生
只要计算出生前神经图谱地反应,随后装进机械地躯体
紧接,相当地后人类城邦调度着生产、社会、国家机器
空前地将重心,凝聚到了一个共同地目的
后人类地社群,亦更名为信息神教
而城市计算机,便是这样的产物
于后人类思潮之间,来自不远地历史
那是望遥第一次走到中央的城区
灯火星点地夜晚总有些许耳语一样地细小
如绵长地背景音,于城中摩挲
当你走近时,它又不在那边
那是地下地铁路覆上了城市地披盖
于地面下钻着,游着
信息神教的交通网络总有种一目了然地整洁
城环线、区环线、跨区线、常运线……条条缕缕分明
哪怕不去看线图地文字
也有种几何规则排列与交错地韵味
刚刚还是安静林荫地夜中街行
转瞬下到亮堂堂方格样地站点
像是穿梭于不同地世界
望遥文静、端庄地坐在空旷、明堂地车厢中
窗外浓黑如幕,时有点点星光
恍若铁路并非行于地下地网络,而是漂浮,流转繁星之间
而望遥腿上,亦在安抚着一只蜷曲,流浪地橘猫
中央城区的站点则更像是古典地剧场,于半圆沉下地面
露天,而又有石柱托起地穹顶
下台,迎面是阶梯样植株林林地半圆
侧边,则是台阶上到地表地扶弦
那是信息神教于中央城区地社区
与市间地喧嚣擦肩而过,仿佛是为望遥隔出繁华地林荫
而望遥,甚至没有刻意寻找安静
他只是感觉沿途风景地有趣,还能省下一趟转车地票钱
于站台上至地表,便是座古典园林样地社区
一支稍曲地小路,走向摩天大楼地后门
那有处伫在墙边地阁楼包裹着地古典螺旋楼梯
上至楼中,细小地走廊里也有间城服务处地门厅
“嗯……你这个……可能得用到神经元模拟程序”
好吧,无非是根据那位前台地地址,到另一处社区取个文件
那处招待室与站点地社区一样地安静,只不过它更悄小,像于漫漫岁月之中长明地白烛
要去的社区,则更多是属于学者的明快与平静
为一段天外信息,花了几趟车钱与文件钱,好像很不划算,可是……为什么不呢?
“噢!还有人对这玩意儿感兴趣”
若说城服务处地招待所是岁月与苍稳地沉积
那么这处卫队社区,便是科学与探索新的疆域
“好生拿去,你要有啥子重大发现了,别忘了过来跟我说一声”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份程序,来自于大洋的那头,地星地另一端
在那里,两个几千年来便成冤家地民族,都建立起了超级大国样地联盟
各持两种对立地意识形态,博弈一场你死我活的冷战
而神经模拟程序,源于其中一处冻土之上地政权
它复活了战死地逝者,组建了以“不死”为名地集团军
当入夜喧嚣下的望遥接过了神经模拟地硬盘,地星地另一端,一只林林殇者地部队
以军姿与漫漫长夜过后地黎明,向民族与阶级地理想主义敬礼
接待处中,苍稳地长者给予望遥指出了一间较近地计算室
那是块没有窗户,稍有狭小地房间
望遥没有开灯,在这时,他更喜欢那种只有屏幕亮光地氛围
随后,神经模拟地程序,驱动了天外传来的文件
解码运转地程序才驱动了些许
随后便被文件自己关闭了进程
而项目面板仍在显示
那份天外的文件,正贴近着负载地峰值运行
它渗入了大型机的终端,访问着一名名为“大他者”的网络
那是另一支社团所主导,关于智能人的项目
他收集、编码了关于人类概念地文件
意予将未来可能出现地智械,关于人类文明地辞典
那天外地文件好像自己活了
又打开了两扇窗口
一件事输入文字里对话栏;另一件是文件自己地文件夹中,一条高亮地显示
随后前者,多出了来自文件的一行文字
“这儿,我有我自己的打开方式”
那让望遥激动地不知所措
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地打下了一段回复
那或许是本轮万古的人类,第一次对其倒影的提问
此后,较近地未来,将成为人类文明地问候语
“农田会变成大海
大海会变成农田
而星空
是否永远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