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真理正站在檐下与老婆婆道别。
昨夜借宿的屋舍还留着柴灶的余温,老婆婆枯瘦的手攥着块洗得发白的布巾,一遍遍往真理手里塞刚蒸好的米糕,皱纹里盛着乡下老人特有的热络:
“路上带着垫肚子,山里风大,别冻着。”
真理垂眸接过,指尖触到布巾边缘磨出的毛边,轻声道了谢,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她知道这是座敷童子的养母,那个被灵童悄悄守护了许多年的老人。
廊下的阴影里,座敷童子正靠着朱红色的廊柱。他穿着洗得泛白的小振袖,乌发垂在肩头,阳光从檐角漏下来,在他发梢镀上层浅金。
那双总是含着暖意的眼睛微微弯着,浅淡的笑意漫在眼尾,轻轻落在老婆婆忙碌的背影上。
老婆婆正转身往灶房走,步履有些蹒跚,嘴里还念叨着“锅里的酱汤再装些”,浑然不觉身后那道专注的目光。
她记不得这个总在廊下打转的童子了,就像记不得每个清晨窗台上莫名多出的新鲜蔬果,记不得寒冬里突然变暖和的被炉——那些被座敷童子悄悄照料的细节,早已融进她寻常的日子里,成了不必记起的自然。
座敷童子的笑里藏着点浅淡的怅然,却又温柔得很。他望着老婆婆的背影,像望着自己守护了漫长岁月的珍宝,哪怕这份守护从不会被察觉,也从不会被记得。
风掠过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真理抬头时,正看见那抹小小的身影眼里的光,比檐角的阳光还要软。
“呐~这个给你。”
廊下的风卷着几片绿叶瓣掠过,座敷童子忽然踮起脚,小手捧着什么递到真理面前。
他掌心躺着一根羽毛,纯黑如墨,羽轴泛着暗哑的光泽,边缘的绒毛细腻得像被晨露浸过,轻轻颤动着,仿佛还带着体温。
真理眼眸微讶,目光落在那片羽毛上,眼底漫开浅淡的疑惑——这羽毛,是姑获鸟的吧。
座敷童子见她望着羽毛出神,小脸上浮出点孩子气的认真,指尖轻轻蹭过羽尖,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雀跃:
“这是姑获鸟的记忆哦。”
他仰起脸,乌溜溜的眼睛映着天光,亮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石子,“你昨天不是说,很想知道她的故事吗?她托我把这个给你——她说,谢谢你超度了禁忌池里的孩子们,那些小家伙们,终于能好好睡了。”
说到“谢谢”时,他的尾音轻轻扬了扬,像是替姑获鸟把那份压在心底的感激,都揉进了风里。
真理指尖悬在半空顿了顿,才轻轻接过那片羽毛。触到羽身的瞬间,仿佛有细碎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又很快化作一点温热,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释然,也带着久未言说的温柔。
座敷童子看着她握紧羽毛,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小振袖的袖口随动作晃了晃:
“她还说,以后再不会在雨里哭啦。”
真理指尖轻轻转着那根墨羽,羽尖扫过掌心,带起一丝微凉的痒。她抬眸看向座敷童子,绯色眼眸里没什么波澜,却藏着几分认真,语气平稳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你愿意做我的式神吗?”
座敷童子闻言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扇了扇,忽然轻轻哼笑出声。
那笑声里带着孩子气的狡黠,他往前凑了半步,伸手捏住真理的脸颊——指尖软软的,带着点温温的触感,捏得并不重,像在逗弄什么有趣的物件。
“老实说,”他晃了晃脑袋,乌发扫过肩头,眼里漾着明晃晃的笑意,“我不讨厌你,甚至……有点喜欢呢。”
指腹蹭过真理微凉的脸颊,他忽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小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犹豫,像被风拂过的烛火。
“不过……还是算了。”
他说着,视线往远处飘了飘,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撇了撇,没再说下去——有些话不必说透,比如某个总是用冰冷视线扫过来的阴阳师,比如那份藏在温和下的、让人不太舒服的占有欲,他可不想天天被盯着。
但他很快又凑近了些,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不过,就算这样……你会把我当朋友吗?”
风卷起廊下的落叶,扫过两人脚边。
真理看着他眼里的光,指尖的羽毛轻轻一颤,忽然抬手,像之前揉今剑的头发那样,轻轻揉了揉座敷童子的发顶。“嗯,”她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轻些,“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