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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上,冰冷的月光与酒吞童子灼热的呼吸交织,将真理完全笼罩。
那张失去符咒遮掩的容颜彻底暴露在月光与鬼王的凝视下,瑰丽得不似凡尘之物,绯色的眼眸因醉意和方才激烈的吻而蒙着一层潋滟的水光,懵懂地倒映着酒吞童子充满侵略性的身影。
他指腹的粗粝感还残留在她的下颌,那句“终于找到你了”的低哑宣告,裹挟着浓烈的欲望与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悸动,在清冷的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真理微微偏头,似乎还在努力理解现状。
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极其缓慢,本能远大于理性。
她并未感到不安或害怕,只是觉得被这样紧紧禁锢着有些不舒服,而且对方的眼神太过炽热,让她有点困扰。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被禁锢的手腕,那动作并非挣扎,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调整姿势。
酒吞童子金瞳中的暗流愈发汹涌,正当他准备再次俯身,攫取这份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珍宝”时——
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冷灰般的气息,从回廊的阴影处传来。
那脚步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不紧不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时间的缝隙里,与宴会的喧嚣和露台的紧绷格格不入。
酒吞童子动作一顿,极其不悦地蹙起眉,锐利的目光扫向声音来源。
真理也迟钝地眨了眨眼,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步出。来人一身素色暗纹的宽袖长袍,衣摆绣着细碎的青灯纹路,随着步伐若隐若现。
他有一头利落的青蓝色短发,泛着冷调的光泽,面容清俊,眉眼总是半垂着,眼尾带着一丝慵懒的淡青,仿佛永远浸在半梦半醒之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托着一盏青釉灯盏,灯芯跃动着淡蓝色的妖火,火光稳定却并不明亮,只堪堪照亮他周身一小片区域,映得他肤色愈发苍白。
正是大江山的财政官,青灯行。
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露台上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暧昧与张力,或者说,察觉到了,却毫不在意。
他步履不停,直至走到离露台入口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微微抬了抬眼,那双瞳孔里闪过类似灯火的微光,平静地掠过姿态亲密的两人,最终落在酒吞童子脸上。
他的声音也带着一种睡意朦胧的平缓,没有丝毫波澜:“酒吞童子大人。”
酒吞童子眼底掠过一丝被打断的明显烦躁,但他并未立刻发作,只是稍稍直起身,将真理更紧地圈在怀里,以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姿态,不耐地开口。
“青灯行?什么事?”
他知道,若非必要,这个最讨厌麻烦的家伙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找来。
青灯行的目光似乎涣散了一瞬,像是精力不济,又像是在快速核算着什么。
他手中的青灯灯火微微摇曳了一下,随即稳定。
“关于下个季度的‘妖力石’配额…”
他语调毫无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串冰冷的数字。
“茨木童子大人提交的申请,数额超出了库存可调动上限的百分之二十七点三。另外,东面哨所防御符阵的日常维护,消耗比预估高了百分之十五,需要您确认是增加预算,还是削减其他非必要开支。”
他报出的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却每一个字都关乎大江山的实际运转。
酒吞童子的眉头皱得更紧,啧了一声:“这种小事……”
“并非小事。”
青灯行轻轻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资源分配失衡,长期会影响整体防御稳定性。尤其是东面哨所,毗邻人类城池,需优先保障。”
他说话间,目光似乎无意地再次扫过被酒吞童子圈在怀里的真理,那双半垂的眼眸里,灯火微光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真理安静地听着他们对话,那些数字和术语对她而言如同天书。
她只是觉得那个拿着灯的人气息很奇特,不像其他妖怪那样张扬外放,更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她并没有害怕,只是好奇地看着他手里那盏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灯,觉得那光芒比周围跳动的鬼火要舒服些。
酒吞童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公务搅了兴致,脸色不愉。
但他深知青灯行的重要性,以及在这些事务上的一丝不苟。他压下心头的燥火,冷声道:
“知道了。明天再议。”
这已是明显的逐客令。
然而,青灯行却像是没听懂,或者说,他的“麻烦”尚未解决。
他微微侧首,目光似乎终于聚焦了一点,落在了真理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因醉酒和方才亲吻而略显凌乱的衣襟上,那里隐约可见她锁骨的轮廓和细腻的皮肤。
“另外…”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扔下了一个炸弹。
“这位……‘客人’身上所佩戴的饰物,似乎蕴含着特殊的灵力结构。其能量波动与麻仓叶王阁下常用的封印术式有百分之九十二的相似度。”
他顿了顿,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完全无视了酒吞童子骤然变得冰冷的眼神,补充道:
“若其核心灵核被特殊术式标记或追踪,滞留大江山,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建议进行彻底的能量检测,以确保资源区的安全稳定。”
他说得冠冕堂皇,完全是从大江山安全与资源管理的角度出发,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真理听到“麻仓叶王”的名字,迷蒙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努力想集中精神,但醉意很快又席卷了她,她只是下意识地模仿着青灯行那平淡的语调,小声地、含糊地重复了一个词,
“……麻烦?”
酒吞童子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青灯行的话,像一盆冷水,不仅浇熄了他的旖念,更点出了一个他刻意忽略的风险。
他金瞳冰冷地盯着青灯行,试图从他那张永远睡不醒的脸上找出丝毫别有用心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和对“麻烦”最纯粹的厌恶。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青灯盏中蓝色妖火静静燃烧的细微声响。
青灯行仿佛完成了汇报任务,微微颔首。
“那么,不打扰了。”
说完,竟真的转身,托着他的灯,慢悠悠地、一步一顿地沿着来时的回廊离开了,仿佛只是路过,顺便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公务。
露台上,只剩下被强行从欲望中拉回现实的鬼王,和一个依旧醉意朦胧、完全搞不清状况的银发付丧神。
酒吞童子低头看着怀中依旧乖巧,或者说迟钝地靠着他、甚至开始对他衣襟上细微纹路产生兴趣的真理,再想到青灯行最后那番话,金瞳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极度不爽的咂舌声。
兴致,彻底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度和一丝被强行点醒的警惕。
而真理,只是觉得抱着自己的人似乎没那么“热”了,让她更舒服了些,于是无意识地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细微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