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
支离破碎的载具、或许早已肢骨断裂鲜血淋漓的熟悉躯体、还有宋亚轩他大哥在媒体前假惺惺的悲诉……
色块扭曲地蠕动成一块块诡谲的黑,争先恐后猛撞严浩翔眼球,撞得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恶鬼歇斯底里的狂暴尖啸如利爪深嵌狠狠撕裂耳膜,尖锐的耳鸣如刀刮得他耳蜗乃至颅腔痛不欲生——
越来越多的铁锈味淹堵在喉头,几乎吞没他所有本能求生的喘息。
似要被命运溺死一般,死亡的气息越发浓郁。
最后,被他强行、咽下去。
……
然后祁曜就看着严浩翔从浑身颤抖到诡异地冷静了下来。
像是一瞬间抽离所有情绪,变得无喜无悲,连带着生气一起抽走了。
死了一样平静。
静得让人心慌。
脸色依旧惨白,手还有余抖,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死寂。
良久,眼珠慢慢从那张凄惨骇人的图片上转到祁曜的脸上。
祁曜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只见严浩翔扯出一抹笑。
“消息太让人惊讶。老毛病犯了,没什么大事。吓到你了吧?”
‘消息惊讶’几个字,像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任何情绪。
笑容和语气与平时别无二样,反过来安抚祁曜也是严浩翔惯常控制场面的做法。
“有点狼狈,我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严浩翔得体地淡笑,交代一声便起身,施施然抽出一张纸细细擦拭被水沾湿的手,边往洗手间渡步。
一切如往常一般,要不是严浩翔还颤抖的手和被冷汗打湿、贴在苍白皮肤的鬓发,祁曜还以为刚刚那个失控崩溃的严浩翔只是他的幻觉,严浩翔从来都那么冷静从容。
祁曜咽下了口水,不太敢应话,但也不敢放严浩翔这种状态下自己一个人待在洗手间,害怕出什么意外,“可…你…你确定可以吗?”
严浩翔一手搭着门把手,闻言停下脚步,扭头淡然,“我没事,只是需要给我个空间整理一下。你担心的话,十分钟,十分钟后我还不出来你就报警。”
安排有条不紊,有理有据,让人信服,说到最后还能开玩笑似地打趣,好似真的没事一样,只是需要缓缓。
祁曜只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紧张兮兮地目送他进门,然后视线被门隔绝。
……
猛地一口鲜血吐出来——
“咳、咳咳……”
手指撑在洗手台边,呛咳了几声,伴随剧烈的喘息,胸腔呕心沥血地起伏似要榨干他所有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咳嗽声渐渐淡下去,空气停滞了几秒。
血丝挂在唇间,慢慢凝落,坠下,凝落,坠下……
口腔满是铁锈的涩味,也不知刚刚笑的时候血色有否露出来。
严浩翔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
面色像死人一样白得发青。
压制的血色反噬般从眼角和口腔爬了出来。
鬓角额发半干,凌乱黏贴。
熨帖矜贵的衣衫打湿了一块,压出几丝凌乱的皱褶。
他举起哆嗦的手,慢慢拭去唇边溢出的鲜红,黑沉沉的眼眸异常冷漠地直视镜中狼狈失态的人,艳红浸渗手指繁复的沟壑,冷白上开出病态的红。
开水。
猩红化作一缕烟,卷入冰冷的流水一起涌进下水道。
他捧水漱口,一阵一阵的红烟妖冶怪诞,手的震颤越演越烈开始抽搐。
手指不时牵扯、扭曲,捧着的水便哆哆嗦嗦地掉,送到口中的极少。
跳溅的水珠胡乱贴到他脸上,泛滥的潮湿令人不适,他像执行什么指令一样重复着动作,专心冲净口腔、牙齿上的血迹。
再挤洗手液。
面无表情地扣住不受控制痉挛的手,机械地、慢条斯理地细细揉搓,细致到手的每一处缝隙、纹路、乃至指甲,指腹细慢而强硬地碾过每一寸皮肤。
偏执地重复好几次。
才挑开水龙头。
刺骨涩洁的冷水漫过手指。
泡沫冲得彻底,皮肤搓出病态的红。
水龙头水粗暴的杂音混着窒息的耳鸣——
颤抖的手慢慢平复下来。
水珠从指尖凝落。
……
他仔细地擦干手指。
拿出未来得及关掉飞行模式的手机。
按掉飞行模式,放在旁边。
然后他便好似失去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手机在那边一下接一下地震动。
也不知什么时候回神的,随便扫了眼弹出的消息,大部分都关于公事,询问宋氏没了宋亚轩之后严氏未来的发展。
他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忽然,手机又震了震。
他下意识望去——
【S.: 没死呢,别怕】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了。
瞳孔震颤。
几乎是一瞬间他拿起手机仔仔细细看了好多遍——
他没看错。
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
“嘟——嘟—”
等待接通的每一秒都摇摇欲坠,所幸对面没让他等多久,第二声嘟刚响就结束了这让人难熬的空洞机械音。
“喂?——刚下飞机吗?”
熟悉的、宋亚轩带笑的嗓音。
活的……
活的……
握紧手机的手指泛白。
“宋亚轩……”
严浩翔声音都在发抖。
“我在。”那人罕见地正经而温柔。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应,
“……有受伤吗?”
听上去似乎有些哽咽。
“没有,谁能伤得了我?”语气还是那样意气风发。
严浩翔倏地低头哧出一抹笑,笑着笑着一直干涩的眼球骤然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酸胀,笑着笑着鼻头也酸了,视线变得模糊。
笑着笑着豆大的雨滚落。
怎么忽然好大的雨,将他淋了个透。
恰巧遇着他没带伞。
好大、好大的雨。
……
他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一时不知说什么,喉咙堵得慌。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后汇成一句——
“……宋亚轩,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