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美丽的和服。
你跪坐在加茂家宽敞明亮的厅堂，眼神空洞飘忽，像是被挖空的蚕蛹。
“恭喜宪纪少爷。”
一个新生命即将出现在这个大家族里。
他们雀跃，他们欣喜。
你的泪水早已流干了。
屋外，是漫天飞舞的樱花瓣。
加茂宪纪担忧地望向你，他比任何人都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但他更害怕你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你在痛苦。
是你在痛苦。
没有沉睡的人在替你逃避，你又回到了独自承担一切的时候。
他希望你留在他身边，和你们的孩子一起，他希望有个家。
“腰酸吗？”
他宽厚的身影笼罩住你，轻柔的拥抱让你累得不行的身躯有了一个暂时可以依靠的支点。怀了孕之后，你总是觉得力不从心，你确实需要他在你的身边，做你的大树。
你不回答，也不推开他。
他觉得这样就足够。
…
你们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他喜欢你靠着他，听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连之前总是排挤你的下人们如今更毕恭毕敬，他们称赞着一世一双人，实则怕你生下能令你在加茂家获得更多宠爱的男孩，坐上正室的位置。
或许有一瞬间，你还挺感谢这些人，他们被迫承受了你无处安放的负面情绪。
“滚出去！”
随手打翻的汤药溅了一地，战战兢兢的仆人跪在你的脚下，“凛夫人不要生气，小心您的身体…”
“蠢货。”
你讨厌那些苦口的安胎药，甚至希望加茂宪纪能快点坐上家主之位，至少这样在加茂家你能过的更松快些。
他目睹了一切，斥开了碍手碍脚的仆人。
“怎么啦？”
他喜欢生气的你，这让你看起来像原来活蹦乱跳的加茂凛。
加茂宪纪抬手轻轻捏了一下你的鼻尖，笑着安抚你的情绪，“好啦，不喝就不喝。”那只大手转至你微微鼓起的腹部，“想吃点别的什么吗？”
“热巧克力。”
嗯？
加茂宪纪低下头注视着你，你今天罕见地梳起了两只辫子，恍惚间他看见幼时的你向他撒着娇的样子。
倔强着耍赖，毫不让步地索要。
“好哦。”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也并不是真的这么在意这个孩子，他只是希望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希望你拉着他的衣袖，对着他撒娇。
像是猫咪被猫条吸引住，这杯热巧克力成功让你平稳了下来。
那个白发少年。
那个青涩的吻。
“凛很可爱。”
如今你已为人妻，那些画面早已经成为不可能重现的过往。
好乖。
加茂宪纪看着你发呆，没忍住轻轻地亲了一口你的脸颊。
太突然，或者是你被吓了一跳，竟捂住脸震惊地看着他。
“干嘛亲我？”
他觉得好笑，顺势拿下你的手。
“为什么不能亲？”
“…”
你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我亲一口孩子的妈妈怎么了？”
你很少见到他这么孩子气的样子，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做都做了，孩子都有了，亲一口怎么了？
气死了。
你挣脱他想要站起身来，他却不依不挠地搂住你，“好啦好啦，不亲就不亲。”
见你红着脸还在挣脱，他怕挤到你的肚子，“那总得把巧克力喝完再走吧。”
你扭过头来愤愤看着他，赌气似的一口干完了杯子里的东西，像在炸毛。
“真乖。”
加茂宪纪捧起你的脸蛋，小啄了一下嘴角残余的巧克力，让你整个人被锁在他更深更暖的怀。
他在享受，他在耍赖。
…
“带我走。”
他没动，也没敢看你的眼。
涩谷那边出了非常严重的事情，加茂宪纪深知这一次没有了五条悟的帮助，会有多少咒术师要葬送在这场战斗中。
他甚至没敢告诉你。
“又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吗？”你咄咄逼人的样子在他看来更像是无助的哭诉，“我算什么东西，你的宠物吗？”
自从怀孕之后，你的脾气见长，即将临盆的恐惧让你随时随地都在发泄自己，你毫不掩饰对他的怨念，你最讨厌他沉默的回应。
“我是你的玩具吗？”
“还是你随时可以播种的花盆？”
他心疼地抓住你失控的手臂，他不愿看见你泪流满面的样子。
他一直在后悔一个人把你放在加茂家里，让你遭受了他曾遭受的苦楚，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或许加茂家能够庇佑你顺利度过这一关。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诚恳地祈求你的目光不要停留在不可预知的未来里，却在向你保证以后的事情，“凛，你信我…”
你听不进去，恨意涌出，打湿衣领。
“我讨厌你。”
恨什么呢？
恨他得到你，抛下你，强迫你。
恨自己无能为力，对他，对棘，对自己。
哭到失力，哭到天昏地暗，也留不下他的身影。
加茂宪纪抱歉地看着你，他的悲伤比你更多更多。你终于肯拉着他的衣袖，但他无法允诺你现在的请求。
…
潮湿的雨夜，血色的光影。
那是一个健康的黑发男孩。
可是。
“好多血！快点！”
你再也不会有孩子。
“放我走。”这是你早与加茂家家主约好的，“留着我也不会给加茂家带来第二个小孩。”
一身血腥的单薄的你一步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晨光熹微，雨过天晴。
你站在天地间，只觉得自己终于能够自由地呼吸。
去哪里呢？
你不知道。
无边的脚步引着你走过无人的街道，走到曾经都是情侣的枫叶林，走到还没开门的甜品店。
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你苦笑着，眼角却瞥见路边一个身影。
好像他，又不是他。
做梦了吗？
如果是梦里，也要追上去。
你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暗影，抱着微弱的希望跟去。那影子上了楼，关了门，余留你缓慢地移步在后，最终停留在门外。
好冷。
凌晨被一个浑身沾满血味的女人敲门，估计要被吓晕吧。
你抬起酸涩的手臂，艰难地扎起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门铃响起，来人了。
那身影出现在你的眼前。
熟悉的白发，熟悉的青苹果味，熟悉的咒纹。
狗卷棘。
喜悦，惊讶，未曾诉说的思念与委屈。
在这样昏暗的门廊里，你们再次相遇。
同样的情绪在狗卷棘身上上演。
他看着你熟悉的笑靥，只觉得这一路走来的艰辛都无所谓了。
只是四目相对后渐渐向下的目光，让空气停留在两人屏住的呼吸。
空荡的左臂。
淌血的裤管。
错愕的目光再次碰撞，只觉得心里揪得发疼。
加茂宪纪没有骗你，他始终不愿意告诉你去涉谷要做什么，他决绝的背影早就暗示了残酷的一切。
你伸出手来触碰狗卷棘的断臂，他伸出仅有的另一只臂来环抱住你。
无声的，像两只取暖的鹌鹑。
“棘…”
泪水从眼角滚落，你拼命掩饰住自己的哭腔，“痛吗？”
狗卷棘的脑袋抵在你的肩，他摇着头，怕你察觉到你的肩膀被他弄湿。
痛吗，凛？
他一开始就闻到你身上浓重的铁锈味。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你还未平下去的小腹。
你甚至没有穿鞋。
怎么会这样呢？
“不请我进去吗？”你开着玩笑，轻轻地抚拍他的脊背。他瘦了，柔顺的发让他看起来像个孤独的小孩子。
“介意我弄脏你的地板吗？”
你不好意思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底板，你知道他爱干净。
“对不起，我刚生完孩子。”
你仰起脸来，鼓起勇气坦白着你的不堪与狼狈。
狗卷棘没有抬起脑袋，他趴在你纤弱的肩头，剧烈地起伏起来。
他在痛哭。
没事了，都没事了。
你揉着他的脑袋，用泪水高唱温柔的摇篮曲。
我们不会再分离。
…
隐藏结局：
狗卷棘
你太瘦了。
他这么想着，翻动菜谱的手又停了下来。
年纪尚轻的你本来就身体不好，在生完孩子之后，他觉得你应该被得到更好的照顾。
狗卷棘在心里骂了加茂家上万次。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凌晨你的样子，零零散散披落的鬓发，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还有血迹未干的身下。
一定很痛吧。
他看着如今面色红润的你正窝在沙发上望着做饭的他，心里一阵欣慰。这几个月的精心调养似乎让你恢复了不少，连他自己也跟着你的饮食调养得更好了。
“棘，”不知不觉你悄悄地溜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腰身，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想吃甜品。”
哼哼唧唧地，让人无法抵抗。
“鲑鱼鲑鱼。”
他吻了吻你的额，顺手裹紧了你身上的毛衣外套，“大芥…”
“知道啦，我现在不冷嘛。”你赖在他身上不走，“不对，我好冷，快点抱紧我。”
抱紧了吗？
狗卷棘加重了手臂的力道，要是有两只手臂，他想他会抱得更紧更紧。
屋外大雪飘摇，身后浓汤滚滚。
不会再放手了哦。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加茂宪纪
他见到过你和狗卷棘幸福依偎的身影。
你那样瘦，风一吹就要倒，狗卷棘站在你身边，轻轻地环着你，你们笑得那样开心。
他回到加茂家时，只看见了那个孩子。
“她自己要走的，要走的人谁也留不住。”
加茂宪纪想起母亲决绝离去的样子。
听说那样一个寒冷的雨夜，你独自走出庞大的庭院，远离了这里。
很冷吧，凛？
加茂宪纪无法原谅自己的缺席，他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让你处在那样无助的境地。
你该恨他的。
他剪去了自己的头发，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了加茂家。
所以再次偶遇时，他讶异于你能认出他来。
“加茂宪纪。”
没有怨恨，你平静地像春水。
倒是他先手足无措起来，“凛，我…”
他有愧于你。
“头发剪了很干练呢，”你笑着和他打着招呼，“加茂宪纪果然一直是很可靠的人呢。”
他愣住了。
“你很强大，宪纪。”
微风拂起你们的衣袖，就像你们第一次相遇的样子。
“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童年的竹蜻蜓飞到了城市的边际，在转身后的告别中，终于降落在温暖潮湿的栖息地。
早就不怪你了。
要幸福哦，宪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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