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桉说话算话。
行动结束的当晚，他就让裴沐凡把一张通行证拍在陆泽希掌心。
“三天。”男人用指腹替他拢了拢额前碎发，语气淡得像在谈天气，“到点不回来，我就亲自去抓——你知道后果。”
陆泽希把通行证捏得皱巴，却破天荒地没顶嘴，只低低“嗯”了一声。
他想，三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七十二小时。
——
第一天 清晨 基地旧大门
面包车碾过锈蚀的铁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宫子硕率先跳下车，转身，双臂张开。
陆泽希像枚小炮弹砸进他怀里，被撞得后退半步。
“轻点，”宫子硕笑，声音却哑，“肋骨要断。”
陆泽希把脸埋在他胸口，嗅到熟悉的柴油与皂角味，眼眶发热。
后面沐晓儿、林逸风、白锦书依次围上来，没人说话，却把他抱得密不透风。
基地比以前破，但也比以前热闹。
孩子们追着一只瘸腿的土狗疯跑，狗脖子上挂的铃铛还是陆泽希当年捡的易拉罐环。
新砌的围墙上，旧风车吱呀转，扇叶用铁丝重新固定。
风一吹，像老人在咳嗽。
中午 食堂
沐晓儿把最后一勺土豆烧肉扣进他碗里：“多吃点，抽血抽得跟纸片似的。”
陆泽希拿勺子搅了搅，忽然想起那碗永远加半勺糖的红枣粥——楚泽桉说补血，每次都甜得他皱眉。
他低头扒饭，把那点不合时宜的怀念咽进肚子。
下午 靶场
宫子硕给他找了把新的复合弓，弓臂上歪歪扭扭刻着“希”字，漆还没干。
“试试。”
陆泽希拉弦，指尖发抖——五年没碰，肌肉记忆却还在。
箭矢离弦，“夺”地钉在红心边缘。
宫子硕吹了声口哨：“退步了。”
陆泽希勾唇：“哥哥，你老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好像时间从未走散，只是午后打了个盹。
傍晚 宿舍
旧铁床换了新木板，铺着晒过太阳的棉被。
陆泽希洗完澡，发现床头多了一盏小夜灯——云朵形状，插电能飘雪花。
白锦书靠在门框上，懒洋洋解释：“沐晓儿淘的，说怕你做噩梦。”
陆泽希把灯抱在怀里，塑料外壳蹭着下巴，有点痒。
他忽然想起楚泽桉床头那只永远亮到最低的落地灯——那人怕黑，却死不承认。
——
第二天 凌晨 基地仓库
陆泽希蹑手蹑脚，却还是被宫子硕逮个正着。
“找什么？”
“……发带。”
宫子硕从口袋里掏出那根银铃发带——当年裴沐凡随手扎歪的那条。
“昨晚在你枕头底下摸到的，脏兮兮，我给你洗了。”
银铃在指尖轻响，像深夜漏进来的一串风。
陆泽希攥紧发带，闷声道：“谢谢哥哥。”
宫子硕揉了揉他的脑袋，没问他为什么还留着。
上午 医疗室
老医生退休，换成个扎丸子头的小姑娘。
她拿着针管，紧张得直咽口水：“我、我轻点。”
陆泽希卷起袖子，露出静脉——青紫的针孔还没褪。
小姑娘手一抖，针头偏了。
宫子硕在旁边“啧”了一声，吓得小姑娘差点把镊子扔了。
陆泽希笑，声音软：“没事，我不怕疼。”
——其实是怕的。
只是那人每次抽血前都会用指腹按着他的血管，低声说“很快”，久而久之，疼也变得麻木。
下午 旧操场
孩子们围着他要听末日前的故事。
陆泽希盘腿坐在旗杆下，把漫画书里的英雄换成自己哥哥。
讲到惊险处，孩子们尖叫，土狗跟着狂吠。
他抬头，看见宫子硕倚在篮球架旁，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
故事里的英雄从来不是他，而是那些愿意为他留一盏灯的人。
晚上 天台
沐晓儿拎了两罐啤酒，林逸风扛了一箱烟花。
白锦书把音箱接上老旧发电机，鼓点震得铁栏杆嗡嗡响。
烟花升空，炸成巨大金色蒲公英。
陆泽希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宫子硕问：“许什么？”
他摇头，不肯说。
——其实愿望很简单：
希望三天慢一点，再慢一点。
——
第三天 傍晚 基地门口
通行证上的倒计时只剩最后四小时。
宫子硕替他扣好背包扣，又把一盒压缩饼干塞进侧袋。
“路上吃。”
陆泽希低头，脚尖碾着石子：“哥哥，我……”
话没说完，被宫子硕按进怀里。
“哥知道。”
宫子硕的声音闷在胸腔，像隔着一层鼓皮，“去吧，别让他等——省得又发疯。”
陆泽希鼻子发酸，却“噗嗤”笑出来：“他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
面包车启动前，沐晓儿把一只帆布包塞给他。
“里面是红糖、暖宝宝、还有……咳，那个什么药。”
她声音越说越小，耳根通红。
林逸风把一把匕首拍在他掌心：“留着，防身。”
白锦书没说话，只把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塞进他口袋。
——展开，是基地所有人的签名与指印，像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枫叶。
车开出去很远，陆泽希回头，基地的铁门缩成指甲盖那么大。
风里传来旧风车的吱呀声，像在喊他的名字。
——
夜里十点 百川别墅
楚泽桉坐在客厅沙发，膝头摊开一本文件，却一页没翻。
玄关传来“滴”一声轻响。
少年背着光站在门口，帆布包斜挎，头发被夜风吹得乱糟糟。
“提前了两个小时。”
楚泽桉阖上文件，嗓音听不出情绪。
陆泽希换鞋，把帆布包随手搁在鞋柜上，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咔嗒”。
他走过去，在男人面前站定，忽然俯身，额头抵着楚泽桉的肩。
“我回来了。”
声音闷闷的，带着夜露的潮气。
楚泽桉指尖一顿，文件被放到茶几，发出极轻的“啪”。
下一秒，少年被抱起来，像抱一只倦极的猫。
“三天够吗？”
陆泽希把脸埋在他颈侧，嗅到熟悉的冷杉味，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就别再跑了。”
“……我没跑。”
“乖。”
——
十分钟后 浴室
水温被调到刚好四十度，浴缸水面浮着厚厚一层玫瑰浴盐。
陆泽希缩在泡泡里，只露出鼻尖，眼睛被热气蒸得发红。
楚泽桉蹲在浴缸边，拿花洒替他冲头发，指尖穿过湿黑发梢，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他们给你吃什么了？”
“土豆烧肉。”
“比我做的好吃？”
“……没你做得甜。”
楚泽桉低笑，水花溅到他袖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
夜里十一点 卧室
窗帘没拉严，月光漏进来，像一条银色的河流横在地板上。
陆泽希被放在床中央，楚泽桉单膝跪在床沿，替他擦药。
指尖蘸了清凉的膏体，一点点抹在腰窝、腿根，动作慢得近乎折磨。
陆泽希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得发颤：“……别抹了。”
“疼？”
“痒。”
楚泽桉俯身，唇贴着他后颈凸起的骨节，低声哄：“忍一忍，省得明天又哭。”
药膏的味道在空气里漫开，像冰片混着薄荷。
陆泽希翻了个身，额头抵着男人锁骨，忽然开口：“楚泽桉。”
“嗯？”
“下次……能不能别锁着我了？”
楚泽桉指尖一顿，声音低哑：“怕你跑。”
“我不跑。”
少年声音轻，却认真，“我答应过他们，也答应过你。”
黑暗中，楚泽桉没说话，只把他往怀里拢了拢。
半晌，男人喉结滚了滚，像是叹息：“好。”
——
凌晨两点 厨房
陆泽希饿了，偷偷溜下楼。
冰箱门刚拉开，身后就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
“找什么？”
“……红糖姜茶。”
“在第二层。”
楚泽桉伸手，长指拨开一罐罐果酱，精准拎出一只玻璃罐。
灶火点燃，铜锅“咕嘟咕嘟”冒热气。
陆泽希趴在料理台边，看男人挽起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糖块在锅里化开，姜味辛辣，混着玫瑰的香气。
楚泽桉盛了一碗，推到他面前：“趁热。”
陆泽希捧着碗，指尖被烫得发红，却舍不得放下。
“宫子硕教你的？”
“……嗯。”
楚泽桉没再说话，只抬手，指腹蹭掉他唇角的水渍。
窗外，夜风掠过树梢，卷起一地碎银般的月光。
——
清晨 五点
陆泽希醒来，发现自己被圈在熟悉的臂弯里。
男人呼吸平稳，睫毛在晨光中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悄悄伸手，指尖描摹男人眉骨的轮廓，像描摹一把未出鞘的刀。
楚泽桉忽然睁眼，嗓音带着未醒的哑：“不睡了？”
陆泽希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想看看你。”
男人低笑，把他往怀里按了按：“以后有的是时间。”
少年没再说话，只把额头抵着他胸口，像抵着一座孤岛。
窗外，天光破晓，第一缕晨光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指尖上，像一枚无声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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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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