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硕:“可以啊!”
城市郊外的风,比城里更利。
废弃社区的外墙只剩半截,钢筋像折断的骨头戳向天空,灰白水泥上爬满霜冻的裂痕。
林逸风把皮卡直接开到最里面的一栋四层板楼前,老旧的雨水管“哐啷”一声掉下来半截,碎成冰渣。
“到了。”
林逸风熄了火,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撞出回声。
宫子硕先下车,反手把陆泽希抱下来。少年的靴子踩到冻土,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院子里横七竖八停着三辆改装面包,车顶焊着铁网,轮胎缠了防滑链;一排太阳能板斜搭在屋顶,电线顺着破窗拉进楼里,像给这具尸体般的建筑插上了输液管。
“进来吧,别杵在外面喝风。”
沐晓儿推开生锈的铁门,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大厅里,十几张折叠桌拼成一条长案,上面堆着罐头、压缩饼干、成箱的瓶装水。
角落里,两个半大孩子正把干柴塞进一只旧铁炉,火苗“轰”地窜起,瞬间把玻璃窗上的霜花烤出一层水雾。
炉边,一条瘸腿的德牧趴在地上,耳朵抖了抖,对陆泽希发出嘶哑却友好的“呜”声。
“先分房间。”
林逸风把背包往桌上一扔,灰尘扬起。
楼梯间没有灯,只靠一盏充电露营灯吊在扶手拐角的钉子上。
灯罩里飞进两只越冬的蛾,翅膀一下一下拍在塑料壳上,发出轻而闷的“嗒嗒”。
二楼走廊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灰黑的砖,霉斑像地图一样延伸;脚下的木地板高低不平,踩上去“吱呀”作响。
林逸风推开左手第二扇门:“子硕,你住这间。隔壁那间给希儿。”
门内不足十平米,却收拾得干净。
一张行军床贴着墙,床上铺了军绿色褥子,一条旧毯子叠成方砖。
床尾放着一只塑料整理箱,箱盖倒扣,权当床头柜,上面摆着半截蜡烛、一只铁皮小手电。
窗户用塑料布和透明胶带封了里三层外三层,冷风仍从缝隙里钻进来,鼓起布面,像潜伏的兽。
陆泽希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更小,只有一扇朝北的窗。
窗框变形,关不严,窗棂上积着细碎的冰碴。月光透进来,照在水泥地上,像铺了一层碎玻璃。
“被褥都是晒过的,放心用。”
沐晓儿把一条加绒毯子放到床上,顺手把一只毛绒兔子塞进枕头边——那是她在旧商场玩具区淘到的,耳朵已经掉色,却仍软塌塌。
“谢谢晓儿姐姐。”
陆泽希把兔子抱在怀里,指尖却微微发抖。
…………
【夜·23:11】
走廊的灯早已熄灭,整座楼只剩楼梯口那盏露营灯发出昏黄的光。
陆泽希躺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
毯子带着阳光和木屑的味道,却暖不透他。
窗外,风掠过铁皮的屋顶,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像无数指甲在抓挠。
他睁开眼,天花板是一块块剥落的石灰,像干裂的河床。
——上一世,他被楚泽桉抱在怀里睡,男人胸膛的温度、雪松与硝烟的味道早已烙进骨髓。
如今骤然落空,身体像被抽走了一块拼图,怎么躺都不完整。
陆泽希翻过身,把脸埋进枕头,深深吸了口气。
脑海里,梦境的残片再次浮现——
那是一栋孤零零的废弃小楼,外墙斑驳,爬满枯死的爬山虎。
他数过:二十层。顶层最右侧的房间,窗帘紧闭,缝隙里透出幽蓝的屏幕光。楚郡川站在一排监视器前,屏幕里分割成上百个小格,每一格都是百川集团的实时画面:走廊、电梯、实验室、甚至楚泽桉的卧室。老人枯瘦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一下,画面便切换一处。
梦里,他站在老人身后,透过窗户,能看见五十里外那座四十多层的主楼——百川集团总部。
夜色里,它像一柄插入天际的银色匕首,顶层信号灯一闪一闪,像坏掉的心脏。
陆泽希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
“……那栋楼,一定藏着Ω血清的原始服务器。”
他低声喃喃,嗓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碎成细屑。
只有回到百川,才能找到那栋楼,才能彻底毁掉Ω序列。
而要回去,必须让楚泽桉“抓”到自己。
计划像一条冰冷的蛇,在心底缓缓舒展。
陆泽希翻身坐起,把毛绒兔子抱在胸前,指尖一点点收紧,仿佛抓住唯一的锚点。
窗外,云层散开,月光落在地板的裂缝里,像一条银色的河。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躺下,把毯子拉到下巴,终于阖上了眼。
…………
【第二天·06:42】
天刚亮,基地的铁皮屋顶覆着一层薄霜。
楼下厨房,老旧的燃气灶“哒哒”打着火,火苗舔着锅底,煎蛋的香气混着咖啡的焦苦。
陆泽希推门进来,身上套着宫子硕的旧卫衣,下摆盖到大腿,袖口卷了三圈。
“早。”
他声音哑哑的,眼睛底下挂着淡青。
沐晓儿把一只搪瓷杯推给他:“姜茶,驱寒。”
杯子边缘磕掉一块瓷,露出黑色的铁胚,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餐桌是两张课桌拼的,桌面坑坑洼洼,用透明胶贴了几张旧地图当桌布。
宫子硕坐在对面,正把一只鸡蛋剥得光滑,递到陆泽希盘子里。
“昨晚没睡好?”
宫子硕低声问,指尖沾了点蛋壳碎。
陆泽希咬了一口蛋白,含糊地“嗯”了声。
“床太硬。”
宫子硕没再问,只把另一只煎蛋翻了个面,蛋黄在锅里轻轻颤动,像一颗将坠未坠的太阳。
饭后,林逸风带他们去巡视围墙。
围墙是用报废公交车厢、水泥板和钢筋焊的,三米高,顶部缠着带刺铁丝。
外侧的雪被尸人踩得发黑,血迹冻成暗红的冰碴,像一片片碎裂的旗帜。
“昨晚三点有小型尸群靠近,好在数量不多。”
林逸风把望远镜递给宫子硕,“东面缺口得再加一层钢板。”
风刮过铁丝网,发出尖锐的啸叫。
陆泽希缩了缩脖子,卫衣领口蹭过下巴,留下一点细绒的痒。
他抬头,看远处灰白的天。
——百川集团的方向,云层低垂,像一块压在心口的铅。
【夜·22:35】
陆泽希再次失眠。
他把行军床挪到窗边,掀开塑料布的一角,让冷风灌进来。
月光落在他的手腕,那条昨晚自己划的口子已经只剩一条白线,像被橡皮擦淡的铅笔痕迹。
“……原来我的血还是这样。”
他喃喃,指尖摩挲着那道痕迹。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枯枝上,歪头看他。
陆泽希与它对视,忽然轻声开口:
“再等等。”
“再等几天,我就回去。”
乌鸦“嘎”地一声,振翅飞入夜色。
风掠过窗棂,卷起陆泽希额前的碎发。
他慢慢闭上眼,这一次,梦里没有血雪,没有尸人,只有那座废弃小楼——
二十层,顶层,窗帘紧闭,屏幕闪烁。
他在梦里,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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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